雨夜苍茫

        文/听雨

楔子

     水气蒙蒙，已经是深秋却十分的躁热。周字寒觉得浑身都涂上了一层汗水，粘耷耷的。她两只手上提了八个塑料方便袋。高潭预言再次被现实验证，周字寒离开家慧家前给高潭打了个电话。高潭放声大骂，百无一用只会哭的周字寒。他说；“我知道你这一走便是你我的永别，有时候自尊和三顿饭相比，还是饭比较实惠。犯不着为了所谓的自尊就冒失的去闯荡江湖，你周字寒早已过了闯荡江湖的年龄。人在挫折中，宁死不低头。否则你将会象一只丧家犬一样，背着你的行李在黑色的城市里流窜。”跨出家慧家的大门，周字寒的脚步是极为轻快的。她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全部都是世态炎凉，她要继续坚持她的信念去寻找快乐。第一趟车已经过半，莫名的欣喜过后，来自内心的恐惧蔓延开来，无限的蔓郁袭击周字寒。去哪儿？她问自己。去江湖吗？呵呵，别人看见她落魄的样子一定会报警的。上了第二趟车，周字寒几乎要虚脱，她感觉到两条腿已经成了两根机械的棍子，支撑着疲惫的身躯。昏沉沉的脑壳一次又一次让她几乎栽倒。她牢牢的抓住车栏杆，仿佛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旁边坐着一个仿佛是有多动症的小男孩，他眨巴眼睛乘周字寒不留意的时候，踢了她一脚。发现周字寒毫无反应，于是又连续踢了她几脚。到最后恣意到快乐的踢着，仿佛是在踢一根有弹性的木桩。终于周字寒把目光锁定在小孩的脸上，周字寒知道自己那时候一定象幽灵一样诡异，如鬼魅一般让人恐怖，寒光四起，毛骨悚然。那孩子起初还与她四目对恃，后来就不自在的低下了头，腿收到座位下面一动不动，再后来干脆躲进他母亲的怀里。周字寒大笑，无声的大笑，笑到眼泪都下来。丧家之犬能有的恐怕就剩歹毒，以及困兽般凶残的眼神了吧？高潭万万想不到她不是背着行李而是拎着方便袋的丧家犬吧？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把自己的家给弄丢了。走在熟悉的山脚下，雨淅沥淅沥大了起来，雨朦朦的山；湿漉漉的树；泥泞的小路。不自觉机械的双腿把她送回了那个不知道多少次承载她痛苦与疲惫的小屋。她在心里默数，可是已经数不确切。人的记忆其实很不值得信赖与推敲，时间久了即便是痛苦也会被忘记。唯一可以确信的是，确实她又回来了，而且是同以前任何一次一样，疲惫，忧伤，痛苦，彷徨，悲怆，不知所措！

      打开门，小屋散发出没有人居住的地方特有的阴暗潮湿，一阵阵发霉的气息仿佛耕种在周字寒的心窝里挥之不去。没有洗脸，洗脚周字寒倒头就睡。温湿发霉的被子，粘耷耷的身体都敌不过身心的疲惫，周字寒只想睡觉，她说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月晕而风，础润而雨。闷躁潮湿终于孵出了一场空前的大雨在干燥的秋季。周字寒躺在床上聆听磅礴的雨声，哗啦啦的大雨在冲洗她的内心，冲洗那些惨无人道的凄凉。

      冲了个冷水澡，周字寒觉得她的活力又回来了。高潭说过即便把周字寒放在石头罅隙里，她一样能生存。周字寒换了一身略微干燥的睡衣，精神好多了。她一面收拾房间，一边用脚时刻准备着踢墙角因为长久来没人收听，有点受潮湿而接触不良的广播。两个小时后小屋干净的近似于奢侈，周字寒拉开灯泡，昏红的灯光散落在小屋的每一个角落。烧了壶开水，打开窗户，周字寒坐在窗前看班驳的雨点打在玻璃上。茫茫的世界笼罩在白色的雨雾里，升腾起漫天漫地的烟雾。周字寒忽然想起昨天给高潭电话告别的时候，曾豪言壮语，信心十足的说自己要找工作，好好儿的活出个人样儿。如果有她周字寒发财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回去找高潭！此刻周字寒微笑着省视自己的内心，她知道自己是大话连篇，空洞麻木。经验告诉她，不是世界疏离了她，而是她疏离了世界。她与这个热闹的人间格格不入，不管怎样努力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带者逃难的心，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小屋与世界隔离。她仿佛看见寡居在美国的张爱玲裹着被单，躲在窗帘背后用嘲讽的眼睛看忙碌的人与世界的那份高雅和高洁的孤独。

     第一章，清贫的自尊

      电梯里，周字寒同那些臭男人一样把眼睛睁大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死死的盯着那个露出大半个乳，只象征性的遮上两点红的女孩。不禁哑然，报纸杂志天天为女人抱屈喊冤，说什么职业女性不好做，什么办公室性骚扰啊，老板包秘书啊，弄的办公室里的男人个个跟色魔一样。可是打从周字寒进了这座写字楼却惊奇的发现，这些被称为白领的女孩们其实多不穿有领子的衣服，暴露到不可再暴露，除非是在原始生态环境。是男人在打女人的坏主义，还是女人在勾引男人的眼球？周字寒回答不上来，多少有点同情被迫背黑锅的男人们。

     第一眼看见蔡云，周字寒就敢断言。她一定隆过胸，而且不止一次。四十岁的女人，挺着两只反过来的探照灯一样的乳房怎么看怎么别扭。常常让周字寒杞人忧天担心她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

     才来三天这座大楼里的职业男女们都管周字寒叫‘小阿姨’，后来才弄明白人们叫她小阿姨原因有两个：一，前任负责大楼倒垃圾，打扫卫生的女人姓萧，五十多岁。大伙叫她萧阿姨，渐渐都叫白了便是小阿姨了。周字寒接任后，大伙一时改不过嘴，她就成了第二个小阿姨。还有一个原因是本来大楼管理处有人叫她小周，可是由于大楼里姓周，以及英文名字叫JOY的人太多，容易混淆视听。倒垃圾，打扫卫生的职位等同与保姆级别。叫阿姨不论年龄大小，好比教授的职称一样。也就是说在这座大楼里周字寒不配被称为小周，却可以做阿姨。

      “您这有垃圾要处理吗？”周字寒有礼貌的询问蔡云，她看见坐在办公桌后面蔡云的两只反过来的探照灯，总疑惑听见了由于摩擦而发出细微的喀嚓声。

      “早上好，小阿姨！你过来一下，你看我这有几件前两年的衣服，都还是新的呢，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职业是不允许我们穿廉价衣服的，都是名牌。哦，对了，还有几瓶我没用完的化妆品。不是我浪费，你知道的，皮肤是女人最好的衣服。现在化妆品更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瓶买回来刚开，新的又出来。总怕落在别人后面，追赶新的就必须淘汰旧的是不是？呵呵，你看丢了又可惜，你拿去用吧。”蔡云摆弄她那些旧货的神情就象玉皇大帝身边的王母娘娘一样高高在上，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不！不！不用了！我不需要。”周字寒窘的脸红到了耳后根，乒乓周字寒仿佛听见内心有东西被撕裂，那是自尊裂开的声音。

      “瞧！瞧！还不好意思呢？没什么的，是我自愿给的又不是你要的，再说也不是白给你。我还需要你帮我做点小事情，以后你每天把我这层楼其他同事的垃圾收集起来，把那些有电话号码的传真，或者有用的单据都收起来，拿来给我好吗？我不会亏待你的，这样的衣服我还有好几抽屉呢！”蔡云连哄带骗，道貌岸然的说。

      间谍！周字寒暗笑，她妈的！这个老女人是想收买我去给她当间谍，窃取商业情报。看着高耸着探照灯的蔡云，周字寒不由得有点起了怜悯，做女人难，做个有地位，富有，能干的女人更难！她们不仅要改装自己的原配件来适应这个高扬美丽性感的社会，还要出卖白花花的脑汁，更可怕的连尊严也要一并出卖。奸诈，偷窃别人的劳动成果，无所不为！麻木不仁的丢失一切，换取名利。尤其是这些眼看就要走完第二春的老女人，周字寒在遥望，二十年后，当蔡云浑身的皮肤肉质都老化到了一个六七十岁女人原本该有的模样，偏偏挺着两个探照灯。那时候她会不会怪异到仿佛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混到人群里一样引人注目呢？

     “你在想什么呢？小阿姨，快点把这些东西收拾好拿走，我忙的要命。记住了，如果别人要你把我的垃圾给他们千万别答应啊。还有记得给我收集别人的哦。”蔡云眨了眨眼睛，装起天真。

     “蔡经理！您的东西我不要，我答应你不把您的垃圾给别人，但我也不能把别人的给你收集。不过每天的垃圾到十点才有垃圾车来运，之前垃圾袋都放在楼拐角的临时垃圾堆里。如果你十分需要的话就自己去找好吗？”周字寒诚恳的说！

      赵大明的手机和手表落在卫生间里，不翼而飞！他找到周字寒问她是不是打扫厕所的时候，顺便藏了起来。“小阿姨，你知道吗？你就象一股山野的风，给整个大楼带来了乡村的气息。你淳朴的衣着，厚实的身板常常让我联想到儿时的家乡，看见你我就看见我外婆年轻时候的模样。真的我不相信你是故意偷，一定是以为别人不要了，顺便收了起来对吗？”

     “赵先生！我严重声明，我没有看见更加没有偷窃收藏您的东西。顺便说一句，你外婆年轻的样子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你的思维与判断力有纰漏。”周字寒一字一句说，她又听见了乒乓的撕裂声。

     “小阿姨，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把东西还给我那么也行，一，我报警你和警察去解释。二，东西我不要了但你要帮我做一点小事情。”

     “帮你收集你同事的垃圾？”不等赵大明说完，周字寒就抢着说。

     “你怎么知道？”赵大明疑问

      “赵先生！您大可以报警，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前，请闭上你胡乱猜测的嘴巴，我郑重警告你，你不仅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别人的垃圾，再胡说，你就小心你自己的垃圾。”周字寒冷酷气愤的说。

      有人倒下去，就有人站起来。位卑言轻，身轻，人品轻。在这条比法律还严明的人为道德观念中，如果你要保持你纯洁高尚，站着腰板做人那么事实会毫不客气的跟你说‘NO’。很快周字寒就为她清贫的高贵尊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不久后整座大楼里的人都对周字寒退避三舍，蔡云到处散布说周字寒每次到她办公室里见什么拿什么成了名目昭彰，毫不顾及的贼。赵大明说周字寒，有露阴癖。几次勾引他不成，就干脆撒起泼皮来，连衣服也脱光了。再几天周字寒就被管理处的主任勒令开除。

       被开除的那天晚上，周字寒就回到了小屋。

   第二章 精神恋爱

     有个狂人说过，会做爱的人就会写小说。爱做的越精彩花样越多，小说就写的越引人入胜，让人流连忘返！如果没有真实的性经验那么臆想也勉强可以算数，你对做爱臆想的越离奇，频率越高，那么你的小说也越可以如同你的臆想一般滔滔不绝。虽然臆想比起真实的做爱次了点，但冒牌货不代表都是次品。从这个逻辑周字寒推断自己是不会写小说的，因为她没有过任何这方面的经验。连手淫也被她高尚的灵魂拒绝，尽管所有人都说，做爱如同吃饭拉屎一样是人日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据说做爱做的好会让人欲仙欲死，达到无我境界。高深莫测到如同进入到魔幻世界，那里热情奔放，逾越生死界限。可是周字寒还是固守着最初的执着，他如同欧洲人信奉上帝一样，信奉着她的爱情。高潭说过周字寒在爱情方面是个低能儿，地道的二百五！

此起彼伏，有一种东西倒下去，那么就有另一种东西站起来。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间，周字寒成为地道的相亲专业户。从体格的高矮胖瘦；到肤色的黑白黄红；从带着眼睛的文化人到粗鲁的屠夫，周字寒阅人无数。终于她放弃了愚蠢的相亲，唾弃动物般原始本能的为了婚姻而婚姻；为了做爱而做爱的行经。其实屡屡不成功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周字寒贫穷，居无定所，没有固定收入。二周字寒没有闭花羞月，沉鱼落燕的美貌，甚至连标致也算不上的，最多是五官端正而已。于是她内心信奉的爱情渐渐演变成了单纯的精神恋爱。好比非洲原始土族人信奉保卫他们的图腾一样。周字寒固执的坚守着她的精神和躯体，她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濒临绝种的异类。

      朝阳是周字寒爱情图腾的一个标记，当人类的中国陷入短消息式样的爱情时代，那么周字寒也未能免俗。她花掉了全部家当买了一款已经过时两年的手机，天天不吃不喝，守着手机。随时待命，去创造她的爱情奇迹。守株待兔，她逮到了朝阳！和所有短消息爱情一族一样，周字寒沦陷了。沦陷的一塌糊涂，寸步不离她的手机。

      朝阳与她远隔千山万水，却又近如一衣带水。远是区域的远，近是心灵的近。完全符合周字寒所顶礼膜拜的精神依托，精神释放。她把她累计了三十年的爱一下子倾倒给朝阳，如同泥石流一样无法阻挡。嘘寒问暖，吐忧伤呐快乐。一段段散发的幽香的文字，如同朵朵鲜红的玫瑰绽放在周字寒的心田，那感觉象秋天的风一样轻快明朗。很多时候周字寒疑惑自己是和手机还是手机背面的朝阳一起沐浴爱情的芬芳呢？一年过半，爱情在召唤枯萎的周字寒，她决定拨开云雾见朝阳。现在人在空间上是没有任何距离的，因为有火车。火车翻山越岭，穿桥过洞，把周字寒送到了远隔千山万水朝阳的面前。终于她的精神恋爱要接受现实公婆的接见，她忐忑不安，又蠢蠢欲动。

      同样一个晚上，同样一张床。男人为之谓一夜性，女人谓之一世情。洁白的酒店的大床，周字寒和朝阳完成了从精神到肉体的爱情升华，遗憾的是周字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天就亮了。第二天早上，朝阳留下三百块在周字寒的床头柜上，飘然而去。原来男人也可以用轻盈来形容他的步伐，而且非常完美。周字寒带着起了裂缝的心，原路返回。而朝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周字寒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婉约的如同李清照的词；凄美的如同琼瑶的小说。周字寒把她的第一次精神恋爱的坐标，形容成是一碗清茶，表面上清香，纯净，去糟粕留精华，隔夜后只是一盘残渣！

      朝阳消失后，周字寒又一次回过小屋。

  第三章 沦落为人

凌晨两点半，房东老太太忽然来敲周字寒的门。煞白的脸，急促的语言。

“小寒！”我快不行了，快打电话给我儿子女儿。”说话间老太太就要栽倒。

周字寒赶紧拨电话，老人女儿家慧的手机关机；儿子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又打了家慧家的电话，许久无人接听。周字寒急了，先救人吧。他急忙下楼找了出租车，到医院老太太已经不省人世。医生连忙给老太太检查，高血压引起中风，脑淤血。必须立即手术否则老太太性命难保，入院手术费先要两万。周字寒手机都快打破了，还是联系不上老人的儿女。没办法，周字寒去自动取款机，分几次取出她所有的家当正好两万，多一分周字寒也没有。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老人的手术在进行。终于联系上了家慧，说还在乌鲁木齐出差，一时间赶不回来。老人仍然在抢救中，周字寒继续联系老人的儿子家树。下午四点二十，终于联系上了家树。家树张嘴就骂周字寒，“打什么打，一天都是你在叫，害的老子输了许多钱。”

“你妈病的厉害，你姐姐出差了，你快来医院看看吧！”周字寒，焦急的说。

“病！病什么病，她老人家天天病，我看还看不了呢！”说完家树就挂了电话。

老人浑身都插着各种管子，四周是医生和仪器。周字寒看见老人渴望的眼神，那分明就是告别前对亲人的渴望，对人间的记忆。人的眼睛真的可以说话，而且说的很清晰。字字句句都在撞击着周字寒的内心，老人在叫她孩子的名字，在回忆若干年前的那个有月亮的晚上，在石桥边刺槐树下。她与最爱的人分离，而后嫁给了这个自己一生都没有真爱过的丈夫，过完了一生，生了两个儿女，平平凡凡。老头子已经在去年走了，走的时候拉着老太太的手说，我这辈子亏待你了，下辈子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我一定把今生欠你的还给你。老人弥留之际，又看见那个有月亮的晚上，石桥边刺槐下那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也就是老人唯一爱过的人，大概是叫耀国，或者是摇过吧。老人反复在叫家慧，家树，耀国。周字寒在他们家住了近十年，她确定老人家没有叫耀国的人。几年前同样在一个有月亮，刺槐飘香的晚上，老太太曾娇羞的象个小姑娘，和周字寒点滴的说过一些她美丽的爱情，不过她没有说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叫耀国。

老人带着遗憾闭上了双眼，她没有等来她的一双儿女，在她的有生之年。周字寒想，唯一值得老人安慰的或许就是那个难忘的夜晚以及那个叫耀国的男人吧。他毕竟陪伴老人走完了全部过程，在心路的历程上。

家慧和家树终于来了！老人的遗体还躺在太平间。

“我妈把存折丢给你了是不是？”家树叫嚣着问周字寒

“没有，你妈什么也没给我。住院费是我垫上的，你们两姐弟都在，谁还我的钱？”周字寒淡淡的问。

“你垫的钱？你他妈把我当傻逼啊？你，给一个毫无干系的老人垫钱看病，说谁谁相信啊？我妈肯定是把存折给你了，我告诉你周字寒，你要是不把我妈的存折交出来，老子和你没完。”家树鄙夷的说。

“姐！你妈真的什么也没交给我，她一直在叫你们的名字。除了这个她什么也没说，医生都在场，我取钱的单据还在，是你妈入院的那天夜里起的，你看看。”周字寒不想再理会那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家树。在周字寒的印象里家慧一直都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于是她对家慧说。

“我妈都不在了，那天就你一个人在她身边，从头到尾。现在你说什么都随便你了，单据，这样的单据我一晚上能弄出更多来。”家慧冷酷无情的说

“你们不就是怀疑，你妈把什么存折交给我了吗？那你们就回家找吧，不管大妈怎么收，存折总在你家的。找到了就把钱还我。”周字寒疲惫的说

“哼，你以为我妈就一本存折吗？不要把我们当傻瓜对待了”两姐弟异口同声。

老人死了，周字寒百口难辩。家树卖了周字寒所有的东西，只给他留下了八个方便袋的衣服以及不值钱的零碎。周字寒的口袋里只剩下二十块钱。周字寒哭着打电话给高潭，高潭破口大骂百无一用只会哭的周字寒。高潭叫周字寒不要离开家慧他们家，等警察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法院判决了再说。周字寒询问了一下律师，律师说什么证据也没有，官司赢的机会很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周字寒忽然想起好几次自己病倒在出租屋里，都是老人给她端茶倒水。有一次病的厉害，老人还帮她喊过一个江湖郎中。十年来周字寒同老人一个屋檐下住着，很多时候周字寒都以为老人是自己的母亲了。当然她也曾经把家慧和家树当做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周字寒默默的收拾好八个塑料方便袋，悄悄的走了，她又听见内心撕裂的声音。

第五章，雨夜苍茫

雨越下越大！周字寒收拾起破碎的记忆，该给高潭打给电话告诉他一声，她还没有死，好好的，让他别但心。尽管昨天高潭还说如果周字寒离开家慧家，那么他就当周字寒已经死了。因为她周字寒从来都不听话，任性胡来，最后只会哭着去找他。

高潭是什么人，他身上有着人类特有的聪明，狭隘，同时又具备着灵魂深处的浩瀚，广博。他与周字寒即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即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相遇在茫茫人海，常常在一起说话聊天，久了周字寒就依恋上了他。有时候觉得他是好朋友，有时候是恋人，有时候是爱人，顽皮的时候又以为是自己的孩子。事无巨细周字寒都要向他汇报，周字寒说高潭是自己的垃圾桶，每次把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告诉他，她就会很快的开心起来。高潭总是说周字寒是个二百五，属猪的，又蠢又笨。可是他有点喜欢这头‘猪’，仅仅是喜欢而已。周字寒常常开玩笑对高潭说，如果有一天她发财了就去找高潭给他做老婆，做世界上最好的那一种。高潭说，你要是发财了，别来找我，我不要发财的你。他们彼此都明白，凭周字寒的个性，不被饿死已经属于万幸，断不会有发财的那一天。

高潭太聪明，周字寒太笨。如果他们俩在一起，不是他高潭被周字寒气的七窍流血，就是她周字寒被高潭抛尸荒野。

每次高潭痛骂周字寒，周字寒都会很开心。她知道那是因为关心，他才会骂他。同时又好害怕，总有一天他们要分离，因为他们即不是朋友又不是恋人。周字寒对他比亲人还亲，她知道那就是爱，可惜她一辈子也无法行使她的爱，理由很简单她周字寒没有资格爱任何人！

“喂！”

“什么事？”

“没事儿！”

“没事你打电话？”

“我就想告诉你我没死，好好的！”

“我管你死不死，懒得管”

“知道了”

“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真没事儿，你要好好的啊，我挂了”

“你~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挂上电话，周字寒的泪水与窗外的雨水一起滑落。高潭说那句‘保重’不容易。那是徒劳的无奈，放弃的不舍，挥手告别的感伤。除了说一句保重，又能拿这个女人怎样呢？周字寒说那句保重，不容易。那是心房裂开的声音，是挥刀割爱的残忍。除了说一句保重，又能拿这段感情怎么样呢？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世界。‘明天也许一切都会好的，这一生只想好好做个平凡的人！’周字寒轻轻的对自己说。

2005/11/7初稿，于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