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活 在 别 处

    林迈坐在我的对面，四年不见，她竟然学会了吸烟！她告诉我，她腕上戴的劳伦斯表，值18万。

    我是前天接到她的电话，知道林迈回来的。

    酒吧的灯光有些昏暗，我看不清林迈的脸，只有射灯闪过的一瞬，才能从掠过的光束中偶尔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乐曲很悠扬，在古典的乐曲里，林迈的面前有四个喜力啤酒的空瓶子瓶子，还有半瓶极品长城干红，而我面前只有两个。

    她说在澳洲，它喝不到中国的长城干红，那里最多的是澳洲本土说不出名字的洋酒和Tiger啤酒，而它在那里的三年中，只喝过三次。一次是和雇主拉关系，一次是在失去第三份工作后，还有一次是在回国的前夕，在那个叫做乔的老外的家里。她说那几次她都喝醉了。

    我觉得林迈终究还是古典的，尽管她现在看起来很风尘。上大学是就因为她的古典和清秀，成了中文系里最醒目的一朵鲜花，很多系里系外自认为能读懂林迈的才子们，都想把她摘在手里。当然，这里不包括我，因为林迈和我说过，我们永远都是好哥们儿。当时也有许多人认为我这堆牛粪已经插上了林迈的鲜花，可我们始终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后来，林迈结婚又离婚后才对我说：“北方，你这个老土，你那时怎么那么不解风情。”

    林迈的诗和我的散文是全校最棒的。

    我不知道林迈是因何离婚的，我只知道毕业后她嫁给了一个我们都认为和她的古典不配套的人，三年后她们又离了，给林迈留下了一个两岁半的男孩儿。后来还是青蛙和我说，那个男的在外面有了别人。

    林迈说，那段时间是她生命里最灰暗的时刻，也使她的生活面临崩溃的边缘。于是，她选择了离开。其实，没走之前，林迈的职业非常不错，是杂志社的编辑。我当时认为，让她逃避的原因还是她古典的性格。

    现在林迈坐在我的对面，我却感觉她离我很远。

    “兰妮好吗？”林迈问我。

    “还好，不过她现在上海。”我说。

    兰妮是我和林迈共同的朋友，我是通过林迈认识兰妮的。刚认识她时，兰妮和我说：“你应该追林迈，她典雅的像个古瓶。”

    我想兰妮那时的话是对的，也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后来像一株敖放的野菊的兰妮成为了我的女友。

    兰妮和林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当时还很纳闷儿，她们竟然能成为朋友，而且彼此欣赏并包容。她们唯一相同的地方我觉得就是她们清高的个性。

    而我至今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哪个我喜欢的多一点，也许更吸引我的是她们的个性，两种不同的个性。

    “墨尔本的阳光很明媚，但它不属于我。”林迈不着边际的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回来，就没想到把孩子也接过去？”我问。

    “想过，但我能让孩子和我一样在那里洗碗吗！”

    “可你腕上的表……”我没说出口，因为戴得起劳伦斯的人是不用洗碗的！

    我终于知道了林迈在澳洲的生活，三年里，她换过不下十份工作，但干的最多还是在餐馆打杂。来到墨尔本的第一周她就遇到了抢劫，身上所有的东西全没了，包括护照。如果不是朋友的帮忙，也许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对面了。她说刚到墨尔本时，她只认得一条路，就是她打工的那家餐馆到她住所的那条路，而且还得坐大巴才认得。因为每天工作16个小时左右，她早晚只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和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她就是靠霓虹灯来辨别回家的方向。

    那一次，疲惫的林迈在最后一班车上睡着了，大巴驶到了终点，下车后她不知道那是哪里，街道空旷，她竟找不到一个问路的人，就是有，她也说不清地址，林迈在街上走了5个多小时，等她找到住所时，天也快亮了，她坐在台阶前哭干了眼泪，甚至没有开门，就又去上班了。林迈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晚。

    “其实在那期间也有人说要帮我，甚至说要娶我。独在异乡，让我能坦然接受一切赐予，为了生存，我可以出卖灵魂，但我拒绝婚姻。这其中，乔应该是对我最好的一个，可他在澳洲有家。”林迈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我也知道了那只戴在她腕上的表的来历。

    变故，让一颗古典的心灵蒙上了灰尘。

    我的心有微微地痛。

    “我还是要走的，去北京。”

    “怎么？”

    “那里有人等我，尽管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人！”

    我又知道了陈，一个有两个孩子和一个温柔妻子的私企老板。

    “因为他能给我办绿卡，就这么简单！”林迈很吸了一口烟。

    ……

    南美风格的酒吧自然少不了老外，况且酒吧就是一个南美人开的，叫《美洲风情》。当几个墨西哥人热情地拉着我和林迈跳他们的舞蹈时，我惊异于林迈的舞姿，她竟然会跳草裙舞！因为上学时她从来不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舞会和派对，她恬静的就象停在花蕊间的蝴蝶，而现在我面前的林迈奔放的就象草原上的烈马。

    当热汗涔涔、两颊泛红的林迈重又回到我的对面时，她对我说：“北方，别把你喜欢的人一个人留在外面。”

    “我想过，可兰妮说再等两年，等我们条件都成熟时她就会回来！”

    林迈笑笑，没在说话。

    林迈最后还是喝多了。

    送完林迈，已是午夜两点，看到现在的林迈，我想到了兰妮，我一直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和兰妮结婚的事，可是今晚，想到了林迈的话，我忽然强烈地感觉到有那么深的牵挂，拨通了兰妮的电话，我急切地说：“兰妮，你回来吧，明天就回来，我要和你结婚！”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一个男人睡眼惺忪的声音：“喂，你找谁？”……
    我的电话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