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是父亲的生日。往年，每到这天，我都要和姐姐买了父母爱吃的东西，冷风呵呵地奔回乡下的老家去，给父亲过生日。到家，开了门进屋，热气腾腾的外屋地里，准是父母在一起不停地忙着，或炖鸡鸭鹅，或炖酸菜猪肉血肠，满满的一大锅。我和姐姐也帮着忙活，姐姐切菜炒菜，我填柴烧火。待忙活差不多了，我和姐姐便把父母推回屋里的炕头儿上，摆上一桌子的饭菜，再给父亲烫上一壶老酒，然后，我们兄弟姊妹们围坐在父母身旁，陪二老乐乐呵呵地吃上一顿团圆饭，也算给父亲过生日了。这天，是父亲最高兴的日子，他那布着皱纹的脸上满堆着笑容......

       如今，这样的日子早已成了回忆，父亲已故去十个年头了，他就睡在老家的西山上。每年绿草青青的时节，去祖坟上看望父亲，每每想起给他老人家过生日的情景，父亲那满是老茧的一只半手、累弯了腰的身影和刻满了沧桑的脸颊便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泪水总是忍不住簌簌地流下来......

       父亲没有多少文化，识不得几个字。年轻时，喜欢听“电匣子”，也就是过去的收音机。有一次雨天，电匣子的电线短路，他用手去接，触了电，保住了命，却永远失去了右半只手。老人家一辈子就是靠着这一只半手，坚忍倔强，累死累活，土里刨食，把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拉扯成人。从我记事时起，父亲一天很少说上几句话，总是在不停地干活，忙完地里的活就去砍柴打草，扔下粪筐拣起耙子，放下耙子就是扫帚，村里谁也累不过他，家里的柴垛、粪堆总是全村最大的，鸡鸭鹅猪养得最多。冬天里，清早天不亮就先起来生火烧水做饭，扒上一个热乎乎的大火盆儿放到屋里，再把热乎乎的洗脸水端到炕上，屋里热乎了，才招呼一家人起来梳头洗脸吃饭......

       父亲用血汗钱为家里盖了新房子，供我念完高中，读完大学，又给我娶了媳妇，成了家。等我在城里上班工作能挣钱了，父亲也渐渐地老了。由于工作忙，孩子小，家里事多，我一年中也就有那么几次能回去看看他老人家，而父亲仅仅来过我这里一次。我成家后一直租房住，单位分了房子也很小，父亲一直借口家里忙，不来我这住。1995年那年夏天，父亲和母亲进城来我家住了几天，可偏偏赶上那几天暴雨成灾，城里乡下都发洪水，家里老旧的顶楼屋里也漏雨，我在单位值班抗洪，父亲母亲为我家里“抗洪”，我竟没能回家给父亲做点什么好吃的。当我回家看到父亲和母亲，二老却又说什么非得赶回老家不可。这一走，父亲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家。

       这些年里，父亲从没说过我什么，但当知道我有时情绪不好借机酗酒时，他很是生气和牵挂。2001年那年，父亲患了晚期胃癌。当得知这一“噩耗”时，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失声大哭了一场。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凑钱给父亲做了胃切除手术，父亲死里逃生，又坚强地活了11个月，直到第二年“五一”。

       那天，父亲处在弥留状态，喊着我的名字，老家来信要我赶快回去，我坐车就往回赶。到家，见了父亲，我跪在他老人家身边，握着他那半只残疾的右手。父亲慢慢睁开眼，对着前来的乡亲们，微弱地嘶哑着嗓音说：“快 ，快走，吧......都，去，干活，去......”又微微地喘着气，对我说：“你，你呀，千万，少，喝酒啊......别，把家，喝散啦......别，把工作，喝丢啦......”此时，我已泪流满面，只是一声声地喊着：“爹，爹，爹啊......”

       父亲，我的老父亲，这辈子儿对您的孝心没有尽到，就让我好好做人，照顾好母亲和咱一家老小吧！

       您安心地睡吧，等绿草青青的时候，我再回去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