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清 雪 暖

                                                                   云逸飘

      今冬，太冷。我的舌头和牙齿冻住，骨骼僵直，血脉凝固，心已冰封。但是，必须得走出去，完成一个心愿。

     再来的时候，是这个冬季一月里最后的日子，还算暖和。下车，看到那些越冬植物的茬枝短短地残破地留在土地里，纵横成线，旧和黄的颜色，没有生命，没有一点知觉地等待最终的消失，无踪无影。一处一处的残雪在阳光下发着亮白的光，面不改色地感觉自己贴近地面的融化，像一个正在暗潜着失去风华的妇人，镇定却无奈。土地显得温润，褐黄的肌肤里饱含水分和生机，有要生长出许许多多风景的渴望。山并不高峻，和缓的坡，全在视野里。灰色的天空像被风鼓起一样铺展到山的对面去延伸。

       对我来说一切都似曾相识，只是那雪在我心里别扭和计较。我最爱的是那些飞舞着的素白的精灵，单纯和热情，晶莹剔透的心地，总是干干净净没有尘杂。

      其实，我就是想到冰河上站一站，看看这条曾经相识的河流在冬天里是什么样子，它还认识我么？是的，我曾经来过，不只一次地看到她。在早春里，看她的苏醒，眨着晶晶亮的眼睛，怀抱里的一层晶莹琉璃样的冰排在顺水荡漾。岸边是毛茸茸的嫩黄的草芽，娃娃的神情，生动又怯怯。鸟在岸边的林木里飞旋，精神抖擞。夏天的傍晚，烟水轻轻缠绕漫溢充盈，月上柳梢，人在黄昏的后面，在黝黑连绵起伏的山的结实胸膛里。秋天呢？万木绚烂，层林浸染，锦绣华瑞。青草悄悄地失去原来的色彩，变成米白，在霜露里清脆干净和历练，从容走向命运，完结生命。它冬天的样子我还没有看过，所以我来。

      穿高跟鞋，往山上走，需穿越这座小山才能抵达对面的冰河。荒芜的杂草和灌木干燥憔悴，没有路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走吧，往前，很多时候是不能后退的。有人笑我，说我穿的衣服和鞋子仿佛不是为了爬山，而是去赴宴。他们说的对，我真没有什么爬山的热情，醉翁之意全在那条河，但内心羞窘，暗暗叫苦，事已至此，只能从容。     

       一脚一脚深深浅浅地踩踏过来，终于到了山下的冰河上，心一下子就沉静下来，从里到外地肃静，失掉语言。那条洁净的玉带在两岸的连山中蜿蜒而来，迎向并注视我，用最深情的目光。我在冰清玉洁里，清清凉凉的无助和落寞。我总是有这样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里沉堕，无法回转。

        如果一个人孤独地抚摸着那些一层一层的岩壁顺着河岸走，永不停歇，走到山的尽头和水的尽头，走到春天里，在热闹的百花中，和蜜蜂和彩蝶一起沉醉，行吗？我想走，可是脚步停歇不前。很多时候，自己是自己的敌人，被自己打败，不能放纵和任性。

       看到一个穿红色登山服的男子跪卧在冰面上，俯首细听冰层下面的水声，端正寂静虔诚，让我心生感动。他说，他听到水的流动。我信，我还信他听到的是自己的真纯，听到自己融入山水自然的快慰。也有人在看透明冰层下面的游鱼，我也看，认真仔细，虽然没看到，但心灵似乎触及到游鱼凉爽爽的滑腻的肌肤，感受到它闲散自在的眼神和轻灵的游走。我还看到那么多人在冰雪上欢笑，他们的笑声在风里，在冰河上，在山尖上开出靓丽的花朵。一辆黑色的轿车缓慢地在冰上滑行，一个农人牵着一条黄狗有限地走在冰上，他们相遇，但并不相识，绝好的山水风情画面。快乐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就算是再冷，形式上再不同，但内心是相同的，无法阻挡。

       这是我要看到和要记在心里的样子，圆了我对她勾画的一年四季的完整的容颜，就是这条河，我追随她的盈缩，她见证我全部的快乐和忧伤。她懂我，就像我知悉她。看过了，知道了，从此再不牵挂和向往，不爱也不伤。然后——风清雪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