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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 鸡
孺子想吃鸡肉,几番缠磨后,花二十元从饭店买回一个烧鸡,案几之上,刀俎之间,此鸡被乱刃分身,香躯支离。待聚之于蓝釉盘中时,孺子便轻舒猿臂,探得鸡腿,擎于空中,高呼:我不吃鸡皮。无奈,替他撕下鸡皮,他便大嚼特嚼起来……三五餐后,“解馋使者”桌上告罄,唯余一堆森森白骨,如泣如诉。当我问孺子可否解馋时,孺子道:不如新炖的鸡肉好吃。我惶然喟叹:人心无矩矣!
我问孺子:吃鸡前哈水挂胸,缘何又不吃鸡皮?况且皮与肉味道并无差别。孺子道:鸡皮太丑陋,影响食欲。
我又问:吃得这般香甜,何以又说反不如新炖的鸡呢?
孺子嗤道:新炖的鸡味浓肉美,又可佐以鲜汤,可比较的么!
我思之良久,联想当今“食文化”之风尚,恍然若释:君不见酒席宴上,鸡鸭鱼肉撤下来,王八蝎子爬上去;君不见猫犬已食肘子肉,窝头树叶上菜谱,日夜得意进餐馆,食不厌精,绿色食品,反朴归真,从一饱口福到营养配档,仿佛国人都跌进了蜜罐,腻烦了,得赶紧逃离甜海似的。那么,直面乳臭未干的孺子的“食鸡观”,我又如何求全责备呢?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么?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么?红军的艰苦卓绝、革命前辈的赴汤蹈火难道不是为了今天的美好生活么?!
珍馐美肴充实的只是人的体魄,完成的不过是孺子等的“欲望”,人类是否失却了一种更宝贵的东西呢?
老人闻知孺子盼饮鸡汁,便捉了一只母鸡,命我回家宰杀。走路防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我左手擒鸡,右手横刀,看到此鸡哀怨的面庞绝望的眼神时想到了佛禅。心中陡然一动,对雀跃欲试的孺子道:此鸡如此羸弱,甚是可怜,即使餐之,羹不过杯,还是养些时日再屠之为妙。
孺子虽不悦,却颔首默认。于是替鸡松绑。本想还它一个自由,可无论如何叱之,竟挥之不去。仔细观之,原来此鸡患有腿疾,早已失去刨食行走的功能。竟是禽中残废!
数日奔忙,残鸡事渐忘,忽一日,孺子捧着一小白皮鸡蛋道:那鸡下蛋了!我惊道:此鸡在报不斩之恩么!
原来,孺子对残鸡放生生了兴趣,每日觅食给它,还用瓷盂放了清水置于鸡旁,逐日更换。残鸡在鸡群中饱受欺凌,早置生死于度外,刑场临危,绝处逢生,已三生有幸,再受此厚爱,竟青春焕发,精神大振,身残志弥坚,决心要如健康鸡般不甘沉沦,有所作为。于是成果爆出,一发难收。蛋虽小,却是尽了心力——对这满载爱怜的人间至纯的回报!
月余后,鸡健壮起来,满面红光,双目炯炯,不见了自卑与沮丧,与孺子的关系也亲昵异常。每当孺子捧食端水,都以友善的喙亲吻他的小手,或扇几下双翅,摆几个艰难的舞姿,表达深深的谢忱。或许它心灵的创伤刚刚愈合,或许它太疏于仇视,它把万语千言都化作了实际行动——隔三差五,鲜蛋不绝。它对这充满阳光和善意的世界的报答,难道不也是一片怜爱么?
自此,孺子从未提起食鸡饮羹的事,照料残鸡的食膳起居却成了他生活中的大事。每见孺子伏在鸡旁悉心呵护的样子,我就想:孺子,可教矣! ---此帖由醉妖七七在2006-1-5 11:34:41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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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鸡》,寓意深远,趣笔纵横。半文半白的文字,情、理、趣尽在其中,叫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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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雄风师长表述的不仅是心情小文。隽永的文风,淡淡数笔的拈来,道出的是另一番道理。非大家之风范所不比! 我们不缺少生活,缺少的是发现生活于细微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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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哉!文辞之精妙,寓义之悠远,不可仅以食鸡小事而视之。况趣笔生花,议论纵横,所谓“芥子而纳须弥”,此其文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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