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春天

短篇小说/巴图

        即使不是暖冬，良子也从不多穿衣服。没人见过他穿过大衣，整天西装革履，常年系着一条浅兰色带着白色花点的领带。几乎所有时间里他在人们中间都显得与众不同。今年的第三场雪比较大，早晨上班男同志不是把大衣或棉袄领子立起来就是干脆戴上了棉帽子，女同志有的围巾紧裹，像阿拉伯女人，有的怕雪湿着，打出租车一直开到单位门前。而良子却是打着伞走来的。

    现在的大学生大多数在初中时就把对象搞好了，等离开校门时谁还是纯粹的童男童女没有人说得清。改革开放了，在校生也可以结婚了。可良子在这一方面也是与众不同，从上学到毕业，到参加工作到现在，他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过。三十大几的人了，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局里财务科的几个姑娘没少在私下里议论良子，议论最后总结原因时总是一头雾水。

“人家长的太帅了，心高吧？！”眼镜刘说。

“现在这样的高材生不多呦。”川妹子说。

“不会有什么毛病吧？”胖出纳说。

“别瞎说！”每到这时候娟子姐就会用这句话制止她们，同时议论良子的话题也就结束了。

良子的科长老鲁没少为良子的婚事操心，开始时是出于领导对同志的关怀，可几个回合过后，鲁科长有些警惕了，并且很警惕。前几天，鲁科长从网上看到了一则消息，说是现在有那么一群专门搞对象不结婚的人，说什么屡吃禁果不登记，比嫖娼安全等等。良子现在成了鲁科长的一块心病，因为鲁科长越来越注意到娟子姐有事没事爱往他们科来，而良子也经常冲财务科的方向发呆。听说娟子最近正闹离婚呢，娟子可是个好同志，可别让良子成了第三者。

良子和单位的女同事关系一般，也许是良子喜欢干净，穿着得体，说话温文尔雅，并且总是在她们面前不卑不亢的原因吧，很多女同事对他竟然都有好奇心。姑娘们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可娟子毕竟是已婚的人了。

娟子姐离婚开庭那天一般人是不会去的，双方家人都没去，可良子去了。事后，鲁科长隔着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去干啥？”

“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想看看。”

“没别的？”

“没有。”

“你可是小伙？”

“我没想那么多。”

“谢谢你！”

“不客气。”

鲁科长故意把手机调出了铃声，然后装做接电话的样子推门进屋。本来良子和娟子姐一个坐沙发，一个坐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两人距离足有三米远，看见了鲁科长，良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坐到了娟子身边，这情景倒让鲁科长很为尴尬。

经过鲁科长的关怀，良子一共与其说看了三次对象不如说惹了三回气。

夏天，良子照常西装革履，打着领带，见面地点是鲁科长定的，护城河边的泰和园，最高的老槐树下。虽然树荫凉不多，也无风，良子额头上不见一滴汗珠，叫雯的姑娘却看他这样热得受不了。公园里举目是膀爷，阳光照耀下白里透红，红里透黑，洋溢着男人粗犷的美，因此，她认为良子这身打扮不是土老冒儿，就是为了见面刻意装象。前者可以容忍，就当你是另类，可后者就不可原谅了，见面是为了恋爱，恋爱是为了结婚，你这么装算是哪路货色？结果，雯姑娘没和他聊几句就借口嫌热走了。

在鲁科长的埋怨声中，他在镜子前反复看自己，没什么问题呀！临见面的时候还征求了娟子姐的意见，她认为不错的！良子认为，雯姑娘太没品位，和娟子姐比，俗！

秋天，良子和女教师静见面，静一身朴素，周身上下一副古典美，多年不见的大辩子象青色的彩练在身后飘着，良子一见面就情不自禁地咽了五口唾沫。良子不论是心里还是生理都头一次对女人有了男人应有的感觉。

良子和静走在河边的树林里感受到了别的情侣投来的艳羡目光，这使良子的心潮更加激荡。良子大胆地拉住了静的手，静开始略做回绝，但很快接受了，静的手有点凉。然而，经过第三次见面到了第四次见面时，良子的心开始凉了。他终于确定静总是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他，总是用说教的语气和他说话，并且总抢他的话头。良子从小归父母管，上学归老师管，上班归领导管，结婚后不想再归什么人管了。良子以肚子疼为名突然跑了，静看见他没去厕所而是上了出租车，良子在静的视野中便消失了。

娟子姐问他原因他不肯说，总之他感觉那大辩子不再是彩练，是鞭子，在抽他的脸，他感觉娟子姐“五号头”是最耐看的。

冬天，良子没想到鲁科长能把川妹子介绍给他，也没想到一米四五的川妹子个头矮野心却很大。

“你为啥子不自己找我呢？”鲁科长只是和良子提了个话，良子也没有当场说行或不行，因为良子那时正低头擦皮鞋呢。刚要下班出屋，川妹子就闯了进来：“你个坏家伙！”

良子显然有点措手不及，一时无从说起。

“鲁科长和我说喽，呵呵，你以前装的蛮像呦。”

良子终于想起了鲁科长的关怀，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们现在不是别人喽，明天一定给我拉几票沙。”在和川妹子并肩走出局办公大楼时，川妹子主动挎上了良子的胳臂，亲昵地悄悄说。

已经有不下三十人找良子拉票了，明天局里中层干部竞聘，局长开会说以得票多少论输赢。良子对此不屑一顾。他凭八年的工作经验断定，这次又是一次官场上的游戏，提拔干部哪回不是领导说了算，什么选票？见鬼去吧！不过，他听说这次财务科副科长肯定是娟子姐的，主管会计干多年了，轮也轮到她了。

“你连助理会计师都不是，你不行的！”良子觉得胳臂挎着她的胳臂感觉很好，真心实意地劝她。

“你说娟子姐行，对头？”川妹子抽回了胳臂，出气开始渐粗，没等良子说话，川妹子正式发怒了，直到说话的声音完全和个头不成了比例。

目送着川妹子恨恨的身影，那天良子站在马路边象个塑像。

快过春节了，局里在忙着发奖金，分东西，人们满脸喜气洋洋。可良子近日来却显得情绪低落，大家突然发现他有时不怎么打领带了，奔儿直的裤线也没了往日的笔挺。

昨天科务会上鲁科长指桑骂槐地发了脾气，他清楚这是说他，因为鲁科长竟然把网上的消息粘贴下来了，还复印了若干份分给了全科同志。他没法接话，更不能解释，他只能陪着笑，然后精心地把“消息”揣到兜里。

男大真得当婚啊！否则成了罪过。周六休息，良子漫无目标地来到公园，走到了那棵老槐树底下。一个算命的老太太堵住了他，她说小伙算个命吧，我知道你有什么心事。良子百无聊赖中产生了好奇心理。算吧，十块钱算啥呀！

良子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厉害，她怎么就知道自己没成家呢？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为啥苦恼呢？老太太告诉他自己的婚姻就在左右，春天一定会动婚的。他本来想站着和老太太闲逗一把，然后像打发要饭花子一样扔下十元钱就走，可他让老太太的话吸引住了，他坐下来听老太太说，直到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老太太的话像是打开了电门，他脑海中的电影放映得全是娟子姐。后来老太太先走了，他给老太太一百元钱。

太阳已经偏西，公园里的人进来的少，往出走的多。他感觉有点冷，打了几个喷嚏后头脑有点清醒了。

良子现在明白了，他之所以总想多看娟子姐几眼，甚至还跟去了法庭，原来自己在暗恋娟子姐。

川妹子出乎他预料的当上了副科长，娟子姐继续做她的主管会计。

良子又重新买了套西装，领带却换成了红色，不同寻常的微笑和轻盈的步履特别让鲁科长担心。当他确认良子和娟子姐恋爱时，惊讶地张开大嘴半天没合上。他开始担心娟子了。娟子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这小子肯定是她的第二次呀！算了算了，个人的私生活不管了。鲁科长再次打开电脑，不知道他还想看什么。

但是人们并没有看到良子和娟子姐之间有什么异常的变化，在同志的视野里仍然各干各的工作，偶尔遇到也形同以前。正当鲁科长和同事们认为良子和娟子姐恋爱是传言时，一个事实再一次让鲁科长张开了大嘴。那天早上，良子亲口对他说，他决定和娟子姐春节后结婚，并打算再新买几条红色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