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您终于醒来

文/巴图

　　三十年前，在我即将入伍的那个冬天，应表哥之约，我第一次越过太子河，踏上了河东的土地。当时，河东就是个农村大堡，几百座民房静静地散落在太子河东岸，环绕着东京古城，象一群农闲时的庄稼汉子，沐浴在初冬的阳光下，没有丝毫朝气且显得慵懒。
　　河东是个泛称，不是行政区的地名，叫河东是相对于太子河河西的辽阳城而言的。在这块60余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城市部分属文圣区，由所属庆阳街道办事处管理；农村部分属太子河区，由所属东京陵乡政府管理。河东这块土地是辉煌的，清太祖努尔哈赤曾在这里建立了都城，取名东京；河东这块土地是落寞的，自从努尔哈赤又将都城迁到盛京沈阳后，随着东京城逐渐被人为地变成残垣断壁，这里开始安静下来，若不是几个村落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天空中飘荡几许炊烟，这里俨然成荒郊野外了。

河东，从远古走来，几易变迁，似乎象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颤微微地站在太子河岸边，翘首企盼着，眼巴巴地望着西岸辽阳城一天天长大，迎着河道里刮来的风，头发被吹乱了，眼睛不住地流泪......河东，您真的老了吗？

那年去表哥家，站在长满荒草的太子河大堤上，我曾恨过脚下的太子河，心想，如果没有这条大河，表哥家住的地方也应该是高楼大厦了。一河隔断东西，东西两重天啊！

趁表嫂上街买菜的工夫，表哥带我去看东京陵，他说我们都是满族人，东京陵也是我们的家坟，去拜祭一下，求老祖宗保佑我在部队里升大官。当兵是父亲的主意，他的目的是想找个地方管教我，至于升不升官我没想，相信父亲也没想。拜祭东京陵，我是出于礼貌随表哥去的，当时心里还有个想法，表哥一定是觉得他家的河东太寒酸了，找个风景古迹什么的让我开开眼界。

我们登上了阳鲁山，所谓山，实则是道土岭。由于南西北方向皆是平原，站在岭上，方圆几十里一览无余，还真有站在高山上的感觉。表哥告诉我，东京陵，是努尔哈赤弟弟舒尔哈齐、穆尔哈齐、从弟祜尔哈赤、以及长子褚英、侄儿大尔差的坟墓。在表哥的引导下，我逐渐了解了东京陵。

东京陵分两个陵园，一处是努尔哈赤弟弟舒尔哈齐和努尔哈赤儿子褚英的，由于他们二人曾经被太祖努尔哈赤治过罪，此处虽称“太子冢”，实则罪坟，罪坟围墙为正方型；一处是努尔哈赤弟弟穆尔哈齐和其儿子大尔差及努尔哈赤从弟祜尔哈赤的陵园，位于“太子塚”东约1000米处，穆尔哈齐、祜尔哈赤、大尔差生前战功卓著，屡受表奖，陵园与“太子冢”有所不同，陵园围墙的后墙为半圆型。此前，我曾随父亲去过新宾的永陵，永陵既是陵园也是景区，保护得很好，导游也介绍得详细。

表哥知道的不多，只能讲个大概，也到吃饭时间了，迎着西边的落日，我们走下了阳鲁山。当然，我还是给那些坟磕了头的，不是为了升官，是情不自禁的。当时我觉得，东京陵没法和永陵相比，这里的管理措施太落后了，根本看不到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痕迹，如此下去，也许用不了几年这两处陵园就看不到了，陵园的周围已经建满了民房，站在远处，如果不是仅存的几株古老的松树，谁又会知道这里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东京陵呢！

也许从那天开始，我长大了，一个平日游手好闲的大男孩开始了对历史和现在的思考，面对河东的土地，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如果说新宾的贺图阿拉是龙兴之地，建在河东的东京城就是龙腾之地，龙腾之地，您何时再现辉煌呢？

后来，在军营的那些日子，河东也曾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梦见了东京陵周边的民房被拆除了，陵园得到了修缮和保护，陵园内外树木参天，作为一处景观游人如织；我梦见了东京城得到了重建，古老的天佑门不再孤独，地载门、怀远门、德盛门等八座门庄严雄伟；我梦见了太子河东岸矗立起了无数幢摩天大楼，数不清的霓虹灯点亮了河东的夜晚......每一次梦中醒来，我就多了一个企盼，古老的辽阳啊，当您每天仰视东方日出时，请看看太阳下面的那块土地，不比照上海、广州等大都市，我们可以比照相仿的吉林市、柳州市，它们有松花江、柳江，我们有太子河，如果开发建设河东、让城市跨河而立，二千四百年历史的古辽阳，旧貌就换新颜了！

后来，探家几次去过河东，河东的村落里除了多了些先富起来的那些人家的二三层小楼，标志着改革开放初期的成果，和河西的辽阳城相比似乎有了些变化，但变化仍然是微小的。从村路上涌动的羊群，到胡同里突然窜出一条甚至几条黄狗；从堤坝下荒草地里饱食腐肉的乌鸦，到阳鲁南山采石场隆隆的炮声......河东，还是那个老人，仅仅换了一个褂子而已。

九十年代回到家乡辽阳以后，尤其是每每来到太子河边遥望河东，我更加渴盼河东的开发建设问题，徜徉在河畔公园，浮想联翩：上海有浦东，我们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浦东”呢？

一天，表哥来我家做客，酒席间我们又说到了东京陵、河东。表哥问我，现在东京陵和东京城的天佑门有专人管理了，老百姓传说市里要开发河东，是不是真的？我只是个政府基层的公务员，信息了解程度不比表哥强多少，然而，为了不让表哥失望，我对他说：无风不起浪，护城河改造了，广佑寺复建了，开发河东是早晚的事，你就准备当城里人吧！表哥高兴得频频举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憧憬，我被表哥的情绪感染了，推杯换盏中，俨然市政府的决策者向他描绘河东未来的前景......那天，我和表哥都喝醉了。

难忘2008年，也是一个冬天的日子，表哥突然来电话说，他家要动迁了，市政府开发河东开始了......表哥很激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是的，经过多年的筹划准备，在省长的直接关怀下，市政府真的开始开发河东了。接完表哥的电话，我又给在相关部门工作的战友打去了电话，战友进一步证实了表哥的消息。

我再一次踏上了河东的土地，视野里，那些散落的民房不见了，举目是建筑工地。路边，很多人在买卖旧家具，表哥那些动迁户们正忙着搬家；河东岸，驻军部队官兵正忙着栽种景观林；田野上，一辆辆装载建筑材料的重型卡车掀起了滚滚尘土......在河东，站在《河东新区效果图》前，我再一次回到了梦里。

我又登上了阳鲁山，来到了东京陵前，我想对睡在陵园里的祖先们说：你们醒醒吧，来听听这隆隆的抓沟机声，看看如林的塔吊，河东醒来啦，你们曾经的腾龙之地醒来啦，辽阳，一个新时代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