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一部)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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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8-08 23:24:20

第一回

 

新野小县的城北,从城外的校军场上,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喊杀声、马蹄声、与刀剑碰撞声。从城外经过的衣衫不整的百姓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阵寒意,他们一个个袖着手,向着那尘土漫天的校场里张望着,又回过头来交换着紧张的眼神,“又要打仗了?”这念头一起,便让心一阵阵紧缩起来,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哪一天……

风哗哗地吹过绕着校场的大叶杨树,吵得人一阵心烦意乱,人们加快了脚步,低头匆匆忙忙地走过去了。

校场里的点将台上,立着一把天青 色的伞盖,被风吹得忽喇喇地响,飞扬的绣带扑打着,在天空中卷散一阵,又温柔地垂下来,伞下的黑脸大汉烦躁地用大手扯住它,猛力向脑后一甩,吃地一声,竟扯下了一大块,他骂了一句什么,将手里的碎布扔出去老远,猛地立起身子,这一来,将原本站在他身边魁梧的军校也比得没了人,遮在他高大的黑影之中。

“别练啦!!”他大喝一声,仿佛是空谷回荡着的虎啸声。空旷的校场竟一下子就静了。

“奶奶的!你们这样练也能上阵?!”说着,他几步跳下将台,在满头大汗的士卒队伍中游走着,停在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兵士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夺了他的腰刀,在手里掂掂:“这个也能杀人?”大环眼圆睁着,黑胡子钢针一样的竖起来,“回家给你娘剁猪肉吧!”当的一声,刀飞出去,撞在石头上卷了刃。

“三……”小兵卒颤着声音。

“三什么”?!

“三将军……”声音更颤了,“小的是……是刚刚入武的……”

“多大了?”

“十七……”

黑汉子围着他又打量了打量,忽然勾起脚将他的脚踝一别,一只大手将他的衣领子一揪,好似抓个轻飘飘的铺盖一般,那小兵尚未明白过来,早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就你这个鸟样还想上阵杀敌?俺张益德十七岁早就将那恶霸豪强杀了不知多少,五百斤的磨盘,抡起来像耍个风车相似,那曹操的大军过不了几天就要杀来了,你这般鸟样,还当的什么兵!”

张飞的吐沫飞雨似的落着,大黑眼珠子撞在眼眶上好像冒了火星。那小士卒吓得缩在地上,不敢抬头。

张飞越说越气,“哭!你还是个汉子!我看,你应当去给那个小白脸儿的村夫去当书僮!”他越说越气,向着身后伸出手,随身的亲随心领神会地递上了一条马鞭,张飞接在手里,发狠似地抽了下去。

周围的兵士们哪里敢劝,都扭头闭眼,那个倒霉的小兵卒抱了头做足了姿势,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准备着迎接暴风雨一般的疼痛。

可是电光火石般地,半空里好似打了个利闪,一抹寒光,那带着风声的马鞭子竟飞了出去。众人吃惊地回过头,离着张飞一丈开外,一个将军手抚长须,微阖双目,蚕眉紧皱,赤红脸面沉似水,倒提着青龙刀,那刀尖儿上,方才神气活现的马鞭犹如一条死蛇似地垂着。

“二哥!!”张飞大叫着走了几步。

“三弟……”关羽的细长凤目嗔瞪了张飞一眼,向身旁的关平示意,关平过去扶起了那个小兵士,怯怯地来到了关羽张飞面前。

“谢……”他吓坏了,说不出一句整话。

关羽拍拍他的肩:“你们是新招募的兵士吧?不妨,好生操练,先下去歇息吧。”

众人犹如得了大赦一般,悄无声息地散了。

张飞还要嚷什么,关羽一拖他的胳膊肘儿,“三弟!走!”

 

新野县的府衙不大,外头是办公的地方,后面是刘备的书房、内宅。

张飞、关羽大踏步地走进来,正遇着一个奶娘抱着未足半岁的阿斗出来晒太阳,张飞见了,消了些许的怒气,走近些,伸出蒲扇大手,微微屈一根棒子似的指头,轻搔阿斗的肉下巴,“小子,叫三叔,叫哇……”

“哟——将军真会说笑。”奶娘一边哄着阿斗一边笑着,“连爹娘还叫不全呢,哪里就能叫三叔了?”

张飞用手理理钢须,微俯下身,“小子啊,先叫三叔,再叫爹!”

谁知阿斗细皮嫩肉,哪里禁得住他的搔痒,小嘴一咧,扑扑地喷了两口吐沫,眼眉一皱,放声大哭起来。

奶娘赶紧扭过身子:“哦哦,好了好了,宝贝不哭,”说着用手理着阿斗的天灵盖,“不怕啊,不怕啊。”

张飞又来了气,“小子,你当老子是鬼啊?啊?连你也看老子不顺眼,嗯?那个小白脸子抱你,你怎么笑得那么欢?吃里扒外的东西!”

奶娘将阿斗往怀里紧了紧,一边往里走一边埋怨,“什么吃里扒外啊,咱们宝贝可不是那样的人,军师多么俊气,多么和蔼,我们看着都喜欢,何况是阿斗……”

“俊俊俊!”张飞的气又顶上来,“奶奶的曹兵来了,让他去把曹操的兵马都俊退了!”

奶娘嘬着嘴,摇头叹着:“本来嘛,自己像个太岁还怪别人……”说着,拍着阿斗往里去了。

关平忍不住笑出了声,张飞的鼻孔扇得老大,用手指着里面:“小子!跟你老子一样没良心!”

“三弟!你胡说些什么!”关羽推了他一把。

张飞回过身,长长呼了口气,“二哥!快憋死俺老张啦!走,喝酒去!”关羽摇摇头:“三弟,眼下曹操的大兵马上就要南下,我们还是多留心战事操练为宜。”

“有诸葛亮在!我们怕什么!”张飞的声音一出,震得屋瓦都嗡嗡作响。

“三弟!”关羽拉住他的袍子,“唉!虽说大哥一时的糊涂,可是真到了危难之时,我们兄弟可不要生分呐。难道,还要让我们桃园兄弟,再天各一方的分别十载不成?”

“二哥……”张飞松下气来,低下了头。

关羽为他整整衣襟,“大哥奔波二十年,至今无立足之地,到了这一步,困在新野小县,他急啊,见了个人便奉为神明,可是,那个……”说着,关羽面上现出了一丝不屑,“那位诸葛军师……黄口小儿,靠纸上谈兵的功夫一时迷惑了大哥的心智,真若到了用人之际,他可有良法?那个时候,大哥一定会回心转意。”

兄弟两个对视着,张飞捏住关羽宽阔的肩头晃了晃,“二哥,你放心,老张就是死,也不会让大哥、还有阿斗有闪失。”

 

回了自己的东跨院。张飞甩了袍子,命亲兵用桶提了凉水就在当院子替他擦凉。凉水冲下来,让他冷静了好多。他摇着头,水珠子飞溅出去。

“益德!益德!”

张飞正从亲兵手里接过水桶,兜头往下浇,听了呼唤,扔了桶,用手巾擦着头脸,定睛望过去。

小院门分左右,刘琰大袖迎风地走了进来。

“威硕来了。坐。”

刘琰并未落座,而是笑看着张飞,“怎么?益德,用凉水泄火呐?”

此时张飞自己坐下来,亲随为他擦着,张飞摆摆手:“去,拿酒,我与威硕痛饮几杯。”

“哎——”刘琰摆手,“益德,怎么又喝,主公和军师不是说,酒要少吃,事要……”

一语未完,张飞啪地一拍桌案:“少跟我提他!老张今天,就是要喝!”

“不要杵了主公之意嘛。”

“什么主公之意?!分明就是那个村夫之意!自从他被我们兄弟三跪九叩地请出了山,又被大哥捧上了天,他就眼睛里没了人!连老张也指手划脚起来,今天,老子就是要喝!”张飞顿足地叫着。

刘琰掩着口偷笑,复又转回身子,“将军是主公的兄弟,军师也会?”

“嘿!威硕,   还不是我那个傻大哥护着他,若不是他二人形影不离,老张早就教训他一番了。”

“形影不离?”刘琰眨眨眼。

“一块吃、一块说、还陪着他游山玩水、大哥还不过瘾,有时候巴巴的追到他的什么鸟军师府去住,唉!”

“是啊是啊。”刘琰凑近了些,“三将军……”

正说着,亲兵端着食案上来,张飞见了酒坛,顿时来了精神,伸手拿过,拍掉泥封,仰脖就喝,又从食簋里提起一块煮羊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刘琰轻笑着,“三将军,今天主公……可没和军师在一起……”

张飞抹着胡须上的酒,“管他在没在……哦??”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刘琰。“大哥没在?”

刘琰神秘地点点头,“主公奉刘荆州之命去了襄阳,军师说新野有要事,没有与主公同行。”

张飞的大眼珠子几里鼓鲁地转着,忽然挺身而起,从衣架上抓过了战袍,“传命,校场操练!”又转身向着刘琰,“威硕,烦你去,请请那个大军师,就说新招募的新兵不谙兵阵出了问题,让他来一趟。”

“好!”刘琰掩不住好笑的神情,摆着大袖子走了。

张飞将一酒坛抄起,一饮而尽,“诸葛亮!看今天谁还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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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8-08 23:25:02

第二回:

 

      刘琰摆着大袖子,脚步匆忙地出了府衙,过了一条街,只见一座不大的院落,朴素门庭,门首的两个侍卫却显示着主人的不同寻常的身份。

刘琰凑上来,“军师可在里面。”

一个侍卫抱拳拱手:“先生,军师正在里头呢。”

“给我通报一声,说我有急事求见。”

不多时,侍卫出来招呼刘琰:“先生,军师有请,请到书房相会。”

 

刘琰点点头,大步向里,却见这不大的院落里今天却零零落落地站着些丫环仆役,还有一些行李箱笼。刘琰不明所以,一面环顾一面朝书房走,还未登上台阶,从里面传出声音:“威硕公有事么?”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书案前站了起来,不经意地从案上执起了羽扇,向着他迎了几步,拱起了手。

“军师……”不知道为什么,刘琰恶作剧的热情竟然悄然地退了些许,虽然这张脸在初看到时,已经惊讶过一次,今天这样面对面地审视,仍然让他有些回不过神。

军师有着读书人特有的白皙面孔,却没有读书人特有的木讷与自赏的表情;他的眉锋很长,却不像子龙的那样的凌厉,安静地像是黛色的远山;笔直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地称着秀润的鼻翼,若是笑起来的时候,鼻梁两旁儿会皱出些颇有趣的细纹;棱角分明的唇总是微抿着,那弧度既让人觉得坚毅,又让人觉得温文;最琢磨不透的,是他的眼睛,若乍见,只能说,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明净得像是秋天的湖水,若是和那目光对视着,你就会觉得,那眼睛里搅混着精明、逼人、深邃、戏谑甚至还有几分因太过年轻而生出的羞赧的,奇特的光芒。

“威硕公有什么事?”

年轻的军师歪着头不解地望着刘琰,“啊……哈!”刘琰醒过了神儿,有些尬尴地回了回身,“军师……在忙吗?”他的目光扫了扫院子里的箱笼。

“哦~”孔明微叹了一声,摇头笑笑,伸着羽扇邀刘琰到案前就座,“拙荆从隆中来了。也没有知会我一声,弄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夫人到了,好哇!”刘琰拱手称贺,“听说尊夫人也是一位贤德的才女,这下军师又得一臂助了。”

“先生过奖了,哦对了,”孔明忽然想起了什么,“威硕公驾临,到底有何见教。”

“啊啊!”刘琰恍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面上带上了三分急怒之色。

“军师啊,我特来禀报一声,那个三将军,又喝多了,新招募来的兵士被他打得吵着要散伙,这可怎么得了,这不,又下了校场,这样操练,要出事的。”

诸葛亮一直望着他,黑眼睛似笑非笑,让刘琰一阵发毛,声音到最后都小了下去。

“军师你看……”

“威硕一定是想让亮亲自去一趟的了?”孔明站起身,语气里满是戏谑。

“主公不在,只有军师……”

“是啊是啊主公又不在,机会难得啊……”边说边笑,边笑边往外走,“亮这就去校场看看。威硕,你可也要来啊。”

刘琰额上渗了一层汗出来,他暗骂自己没用,对着这样一个后生,竟然比对着主公说话还要谨小慎微,仿佛自己肚子里的坏主意,早就被他看穿了一般。

“是的……琰是一定也要来的……”他几步追出去,却见那白衣玉佩早就在门首翻上了马背,黑眼睛犹自回过来笑望着他,“走吧。”

 

校场刚刚清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热闹了起来。张飞的大嗓门震天震地叫着,“爷爷这一会不在,你们就都偷起懒来,真真该打!”那些个新入伍的士兵一个个提心吊胆,缩着脖子看着眼前凶神恶煞一般的太岁。

“扑搏手!给俺练起来!”张飞大吼一声。

立时,军卒们只得赤手空拳地扑打起来。张飞叉着腰,来回地走着,“给我狠着些!摔!使劲摔!会不会打驾?像你们这样的练法,是想给那个小白脸子做戏子吧!要是到了阵上,还不全都成了替死鬼!!”

张飞的亲兵们望着这些新兵狼狈的样子,时时地哄笑着。和着张飞的骂声,间或也骂上一两句。

张飞一边巡视着,大环眼一边向着校场外的官道上望,忽然,他一阵兴奋,官道上一溜烟尘下,几骑马向着这边飞来。为首的那个白衣素绦不是诸葛亮是谁。

张飞立刻来了精神,复又扯开嗓子,“老子告诉你们,今日摔不倒俺手下的这些亲随侍卫,谁也别想吃饭!”

台子下,新兵们一个个叫苦不迭。张飞把大手一摆:“停下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诸葛亮一行人已经进了校场,他大叫一声:“你们看好了!老张的亲随兵士是三十个人!你们是一百个!如若你们一百个能把这三十个打倒了!老张就饶了你们!!”

“真的?”新军们将信将疑。

“俺老张岂能骗你!敢不敢?”

 

远处里,孔明早已悄然驻立在伞盖之下,轻摇羽扇看着这一幕。张飞见孔明来了,更加放开了喉咙,“有没有条汉子?难道,什么主子就招什么兵不成?我把你们这些只会用嘴吃饭迷惑人的东西!要是不敢打!就找你们主子去学学弹琴,给我大哥闷时取个乐子吧!”

他说得十分解气,觉得胸中的块磊都消了些,不禁回头来看看不远处的孔明,他巴望着,那个小白脸子连脖子都要红了,可是没想到的,却见诸葛亮竟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衣摆下,分明是翘着的二郎腿,此时此刻,他的羽扇摇啊摇的,竟将三将军丹田里的怒火又煽了起来。

“来呀!没有用的东西!”他的大环眼又可怕的瞪起来了。“今天你们不摔,老子也要叫他们摔你!”

台下一阵纷乱。

“哥啊,咱们怎么办?”

“摔吧!一百个摔三十个,无论如何也能有些把握的。”

“你得了,张飞手下的那些个兵仔子,个个像狼一样,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莫说是三十个,就是十个,咱们也不行啊……”

“拼了!拼了吧……”

 

张飞嘴里仍在指桑骂槐地骂着,忽然间,他看见诸葛亮站了起来,将扇子别在腰间,又把衣摆系在了大带上。他的亲兵二虎子过来:“三将军你看,我们的大军师要亲自上阵了。”

张飞眼睛一亮,推开二虎子,几步就迈了过来。张开了大手,“大军师啊!怎么?你想亲自教他们几手?”

孔明也迎了过来,笑容满面,“是呀,亮看三将军操练辛苦,特来为三将军分分忧。”

“哈哈!都过来都过来!都来看大军师惊人的武艺!”张飞咧开了大嘴,他手下的亲随们一个个哄笑着围了上来。“学学啊,长眼睛的都跟着我们大军师学几手,学会了,都和军师一样,不用干活,咱大哥白养着他!哈!”

孔明仍笑着,“是啊是啊,为军将者,岂可单凭蛮力?若如此,只需驯野兽充军阵即可,啊?”

那些新兵听了,也纷纷笑将起来。

张飞听出孔明在骂他,立时气顶天灵。“怎么?这些个军师大人招来的什么都不会的家伙,老张要操练也不对了吗?”

“像将军这样操练法,只能越练越傻罢了。”诸葛亮笑盈盈地。张飞的胡子都快立了起来,他大手向着身后的亲兵们一指:“他们!都是老张调教出来的傻兵!今天军师敢不敢让他们会会你大军师手下的精兵!?”

“好啊。”诸葛亮年轻的脸上飞扬着骄傲的神情,这神色让张飞恨不得几把撕碎了他。

“来人!”张飞对着手下大叫。孔明用扇止住:“慢着,三将军,咱们有言在先,你这些士卒身经百战,这些新招募的兵士来此不足半月,如若论武功,自然是比不上的。”

“那你说怎么来?”张飞的气息仿佛要把诸葛亮顶出去。

“亮坐在此处,命这一百人守护,将军命你手下来攻取,不过,都是自家兄弟,不可伤了身体,我们用长棍,以布包头,染了红色,凡碰上衣服身体者,皆算受了伤,三通鼓毕,若捉了亮去,亮马上辞去军师之任,若这一百兵身上红斑布满,亮也辞了军师之任,回转隆中。可到时若捉不到我,将军手下的人红点繁多,将军以后务须唯亮之命必从!”

“好啊好啊!”新兵们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般。

张飞哈哈大笑,“到底是大军师,想的主意都与游戏一般!不过我劝军师不要回隆中,留下来老老实实给我大哥做个书吏,你那几个字写得还是不错!”

“好!!”

张飞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总是这样笑着的。

二人各去准备,孔明到了新兵阵里,新兵们一个个围了上来,“军师,这一下我们的罪少受了,可是,我们哪有本事守护得住军师你呐?”

诸葛亮仍笑着,“有,少时护住将台,要分成四路,分别臂缠红、黑、白、黄四色,我亦命人挥此四色旗,哪一色旗指哪一处,哪一路就杀到哪一处,咱们人多,又不扑跌,万无一失。”

 

分派已定,鼓声一起,张飞的亲兵们吼一声,杀将过来。因不许伤人,纷纷都要将红颜色点到对方身上去,因此跳绕追逐,孔明将台上四名亲兵按他的分付一会挥白旗向东,一会儿挥红旗向北,一会将四旗俱指,好不热闹。张飞赤着背,亲自击鼓,那护胸毛随风直摆,他一路喊着“杀呀——上呀——”,拼命擂着,好像要把鼓敲破了一般。可是他眼见着,无论如何,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就是近不得将台,那些羊群似的新兵,随着台上的旗子,小潮水似的一会涌到东,一会涌到北,他的亲随身上,被点得像金钱豹一般。

眼见着三通鼓毕,太阳就要落了山,诸葛亮在那厢将台上羽扇轻摇地笑看着他。

明明是想借机羞辱他一番,却寻来一番自辱,张飞大吼一声,把鼓槌一掷,大步跳下,来到那混做一团的军伍前,左扑右打,立时推倒一片,军卒们闪在一边,不知张飞要做些什么,只见张飞几步跳到孔明的将台上,“军师,你靠游戏之法胜了一阵,实属侥幸,而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若身无武艺,怎可为帅?今天,让老张教你几手扑打的真功夫!”

说时迟,那时快,他双臂齐出,一手抓衣襟,一手奔脚踝,那架式,是想将孔明举起来抛下去,众人大惊,连刘琰也高叫了出来,“益德不可!”

可是张飞的大手已如钢钳一般,死死扣住了诸葛亮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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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8-08 23:25:40

第三回

 

毛茸茸的大手带着疾风伸过去,狠狠抓住那个人的白色衣襟,张飞的心里是痛快的狂喜,他想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把面前这个人举起来,向后悠着,然后恶狠狠地甩出去,为了三次去隆中受的酸气;为了大哥在他面前低眉顺眼言听计从的样子,为了二十年的桃园之情!让你衣冠济楚!我看你怎么飘洒整天装神仙!我让你一脸的看不起老张!让你那巧嘴说!

那双大手下,张飞看惯了勇武之士、悍猛之夫临死前惊怖的表情,他想像着,如今,诸葛亮那张玉似的脸该是一发没了血色,那精雕细刻一般的五官应该挪动了位置。

他痛快地大吼了一声,大环眼睁得像要爆开,他仔仔细细地对上了那张脸。

竟然没有一丝改变。

没有……

没有?

没有!!

任是狂风刮过,那明澈的湖水竟是波澜不兴。精致的眉眼依然如故,甚至,唇角还微微地上扬着。

“难道……他有什么惊人的本事……”无与伦比的镇定反而让张飞顿住,就在这一瞬间,四只大手拧住了他的手腕,“三将军,请您放手!”

左右一看,两个彪形大汉从诸葛亮身后窜了上来,牢牢地扭住了他。

“雷镖?董义?”张飞眼喷怒火,“你二人不贴身保护大哥来此做甚?”

“奉主公之命,保护军师!”

张飞只觉得全身的血全都涌到了脑袋上,他发狠地想格开四只手,却有些费力,他大叫着,“好哇!为了你这村夫!我大哥竟然连贴身侍卫都不要了!如若出了什么差错!老子活劈了你!”

可是情势如此,手却不得不松了。他把一腔的愤怨全都发泄在两个保镖身上,“球囊的!今天爷爷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二十年杀场上磨出来的!惹翻了张三爷!丈八蛇矛串了你们!全都得给我死!”

“你还想让谁死?!”

远处里,这声音虽不太大,但随着晚风清清楚楚地吹进了张飞的耳朵。顿时,像是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张飞垂下头,转过身,对着校场口愣愣地望着。

诸葛亮也转过身愣住。

“大哥……”

“主公?”

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

刘备勒着“的卢”,眉锋微皱着,看着眼前的一切,被点得花花绿肥绿的兵士,赤着背,须发皆张的三弟,还有那个面上仍带着恶做剧表情的军师。

微风扬起他紫色的披风,校场上忽然一阵安静。好一会儿,刘备点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张飞扎着两手迎着,张着大嘴好像要说什么,刘备只是看看他,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威严,“穿上袍服!”

黑虎一样的汉子此时却像只猫一样听话。

看着刘备翻身下马,仍然恭恭敬敬地向着自己走来,诸葛亮忽然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拘紧,虽然在脸上一点也没有带出,却让自己在心里很不舒服,怎么会这样?

“主公怎么回来了?”他迎上几步,边施礼边问候。

刘备扶住他的胳膊肘儿,“我行至途中,景升兄派快马截住我,告知探马已探得曹操前锋起了兵,离新野……不远了。”

刘备说时,眼睛漫不经心地扫扫校场下的兵士。

诸葛亮竟然觉得,脸上有些热,“亮从探马口中得知,曹操先锋夏侯敦、曹仁大军离此仍有十余日路程,我们尚可布置,主公勿虑。”

刘备点头,用手抚着诸葛亮的肩背:“新野一役,全凭军师了……”

孔明面向他停住,对上了刘备忧郁的目光,“主公,放心!”

目光交织了一会儿,刘备的面上现出一抹微笑,他拍拍孔明的背,“走吧。”

孔明点点头,登上将台,对着台下的兵士,“明日卯正初刻,在此操演,不得有误!”

威严的语气,严肃的面容,哪里还寻得见方才戏弄张飞时的半点影子。满台之下,齐刷刷异口同声,“遵军师之命!”

 

张飞斜披着战袍,眼看着大哥和那个村夫分别上了马,众兵士依序散了,刘备的亲随点起了火把拥着二人向着校场外走去。他胸口鼓鼓的,对着刘备的背影大喊道:“大哥!兄弟还饿着呐!”

刘备停住了,回过头来,眉心仍皱着,但是眼光深处却藏匿着笑,上下打量了张飞几眼,终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回去叫上你二哥,今天有上好的肥羊肉!”

张飞梗着脖子嘀咕着,“这还差不多,”又大声地追问了一句:“酒呐?”

刘备孔明相视一笑,却未言语,带马走了。

张飞紧紧战袍,火急地从亲兵手里接过马缰,跳上了黑龙的马背,一夹腿,那马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他赶上了刘备,“大哥,是不是,曹操的大兵要到了?”

刘备仍不语,火把的光亮在他的脸上映上了一层凝重的影子。

张飞又偷眼看了在刘备身边的诸葛亮一眼,咳了一声:“咳……大哥啊!这种时候,再好的安邦之策都不好使!打起来,还得看谁的胳膊粗!耍嘴皮子不能当饭吃!”

刘备好像没听到,只是回过头对孔明说;“天不早了,咱们快点走,回去用了饭,再商议一下。”

张飞发现,那个村夫竟然向着自己投来很得意的一眼,然后才说:“就依主公。”

 

府衙之中的这顿羊肉宴当真吃得是有声有色。

刘备、孔明、关羽、张飞、赵子龙围着一张木案,不远处新柴架着肥羊烤得滋滋直响,浓烈的酒香浑着肉味到处飘散着,鼓动着人们的酒兴。

张飞的话不知哪来的这样多,从破黄巾诛董卓到大战虎牢关,说得吐沫乱飞。

关羽虽未开言,但听着三弟忆起往昔征战,血染杀场,也不时手捋长须微微点头,无声地饮下一盏浓酒。

赵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张飞一句。

“子龙,曹兵要来了,你虽在公孙手下为过将,但是,真敢和曹操干的,那只有我们桃园兄弟!”他说着,用眼睛瞟着诸葛亮,“哪一次,我们寒呼过?哪一次,不是我们拼死拼活的杀出血路!”

正说着,侍女们托着一个大漆盘上来,里面满盛着烤得正好的肉放在案子上。

张飞从靴筒里一摸,拔出了匕首,用两个指头抹抹,“老张就爱这一口,今天,要把这肉吃足了,攒足了力气,唉!也要保住新野城啊……”

刀尖儿对着盘子里的一块肥羊扎下去,没扎上时,一双箸子轻巧地一夹,那块肉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刘备的盘子里,孔明满面春色,“来来,这一块当敬主公。”刘备笑着谢过,张飞瞪着眼生气,却觉无话可说,待扎下第二刀时,那筷子又一卷,那刀又扎了个空,抬眼望时,孔明用箸夹着羊肉望着,“嗯,好羊啊,若是吃了你只添了蛮力,可真是辜负了你呀……”

张飞耳边的毫毛微微颤动着,大环眼又鼓起来。

赵云看看张飞,又看看孔明,忍不住大笑出声。刘备也摇头苦笑,张飞气不得恼不得,伸手从盘子里抄起羊腿,坐下来狠狠一口,夸张地在嘴里嚼着,大眼珠子却直直地望着刘备身边优雅地持着酒盏的人。

 

孔明回家的时候,脸儿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自觉地总是笑出声。夫人黄氏从里屋迎出来,上前挽着他的胳膊,不禁向后躲了躲,“怎么?喝酒了?大军师?”

孔明神秘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方要说话,又将头偏过一旁笑个不住,夫人用手里的帕子掷在他的身上:“我说,你可是又犯坏作弄了谁,再没有好事。”

孔明忍着笑,却越忍越笑,他揽着夫人的肩,压低了声音:“三将军……三将军……”言未必,便又笑着拍着榻檐。

夫人站起身,向外头喊了一声:“子安,快去煮醒酒茶,看看你先生这个样子……”边说边从案子上端了茶送过来:“好啦,快漱漱。”

孔明接过来,却不不往口中送,拉住夫人的手,断断续续,比比划划地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合身倒在榻上,用羽扇遮住面庞。夫人没好气地用手揭了,却见他仍在笑,还喃喃着:“那张大黑脸呐……好玩,好玩……”

子安端着醒酒茶进来,见了孔明这般,也跟着傻笑:“夫人,先生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夫人摇摇头,接过茶来,边推着孔明:“来,快喝了醒醒酒吧,你能有多大的酒量敢和三将军去拼。”

孔明迷迷糊糊地喝了,仍带着满面的笑意向里歪着睡了。夫人为他盖上薄被,轻轻摘了他的纶巾,抚着他的头发说:“你呀,还有心说笑,曹操的大军就快到了,你这样,主公不要急死么?嗯?”

“曹军?”孔明乎地一下坐起来,眼睛定定地望着夫人,忽又缓和下来,对着子安叫道:“子安,明天寅时末千……千万要叫醒我,不可误了。”

 

 

府衙之中,刘备带着酒兴回到了内宅,正室中,夫人带着女儿阿瑶与丫环奶娘正在逗着阿斗玩。见刘备进来,阿瑶站起身唤了爹爹,刘备拉着她的手,一起逗着阿斗玩儿。夫人看了刘备几眼:“玄德,听说……曹操又派兵来了……”

刘备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眼睛,立时,一阵歉疚涌到了心里,是啊,才安定了几年啊,难道,又要过上那分离两地,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吗?可怜的女人……

不容他多想,下意识地站起身,抚着她的肩:“你放心,新野的准备很充足……何况,还有军师调度……”

糜氏点着头,若有所思,“是啊,是啊……军师……”她断续着,刘备看住她,“怎么?”

糜氏笑着摇了摇头:“军师……真是年轻呐……”

从她的眼睛里,刘备分明读出了担忧与疑惑。

他笑着直起身子:“阿瑶,去和母亲散散心,外面的事,你们不要多想,放心。”说着,他走出了屋,向着书房迈开了步子。

还未进去,简雍、孙乾、糜竺、刘琰就都迎了出来。

刘备叉了腰摇着头,准备着,再听一轮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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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8-08 23:30:28

第四回

 

“哈哈!好哇玄德,那么好的肥羊竟然不知会我们一声!”简雍快步走回坐席,将身子一倒,蜷了一条腿,双手抱住了膝头。

 

刘备微笑着看了看他,又打量了一眼其他的三位。

孙公佑微皱着眉,眼睛里深藏着忐忑;刘琰目光游移,一会撩一眼刘备,一会瞟一眼简雍;糜竺袖着手,垂着头,低低地叹息着。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也坐下来,顺手拾起了那日丢在案子的牦牛尾摆弄着,咂着嘴叹着气:“唉~~,老兄们呐,你们就不能让我踏实一刻……说吧,是不是,又是为了,军师?”

一句出口,屋里的四个人都没了声息,互相望了一眼,简雍收了腿,坐正了身子,也微微地叹了一声:“唉,玄德,我们……我们并不是为了军师……”

刘备仍将牛尾翻来掉去地看,并不开言。

孙乾挪近了一步:“主公,曹操的大军眼看就南下了,主公,你可有良策退敌?”

刘备抬起眼睛,直视着他:“退敌之策,军师早已了然于胸。”

“唉!”孙乾大叹了一声:“主公!军师纵横之才,料主公必定深知,可是……可是,他必竟是一届儒生,哪里经过战阵,这曹兵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军师又哪里有一点动静?主公啊,你杀场征战十余年,这一次……可不能看错了人呐!”

刘备站了起来,面对着这个几番在他滨临绝地救他起死回生的长者,他心里涌起来的,从来都是感激。

他拍拍孙乾的肩,把他按到座席上。孙乾却抓住了刘备的长臂:“主公,现今之计,不如让乾亲去襄阳,说动刘荆州发兵救援,或是,请刘荆州收容主公去襄阳避曹操的锋芒。”

“若如此,或还有救。”半晌未曾开口的糜竺拱起了手,“玄德,公佑的办法是最稳妥的。若你答应,我命二弟将家私尽数归敛,贿于蔡氏门下,想他们亦会暂时收留我等。待避过难,再做良图。”

刘备没有看糜竺,直起身坐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喉头却一阵发紧。唉,子仲啊,你的家财,全都浪费到我这个乖时人的身上……

投奔,难道除了投奔,我玄德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他又拾起了牛尾,细细地梳理着上面的细毛。四个人盯住刘备脸,等待着他的决断。

细润的牛毛在粗糙的大手上滑着,而刘备的眼前却乱像交织,时而是狼烟四起,尸横遍地的旷野;时而是曹操袁绍刘表吕布奸狡傲慢的眼神;仿佛又一次的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刘备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扭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烦乱的心情,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明公至今未成大事,在左右不得其人……”

水镜先生。

刘备顿觉踏实了许多。

“庶与此人相比,实为萤火之光比当空皓月……”

徐元直。

刘备抬起头来。

“将军命一上将出荆州之兵以向宛洛,自引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岂能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若如此,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那明如皓月的黑眸子里没有一点点颓丧,满溢着智慧与自信,让他这个落魄的亡命将军感到,那个让人扬眉吐气的日子,分明就在眼前!

“啪!”刘备站起身,手里的牛尾被他摔出老远,眉锋高挑着,眼睛深深地望着面前出生入死的战友。忽然深深地一揖,吓得那四个人都向后倒退了几步。

“多谢各位先生,备,自有定夺!我坚信,我刘备看上的人,决无差错!”

四个人被他的态度镇惊了。半晌无语,孙乾胸口起伏着,紧抿着唇,只有还揖一礼。

刘备送他们到了门首,刘琰转回身来,有些讪讪地笑着,“主公放心,我等只是好意提醒,军师的大才……我等亦是放心……呵呵,放心……军师……是个,是个少年奇士嘛……”他说着,看着大家呵呵地笑,“你看看今天在校场,把个三将军窘的……真是……淘气……”说毕,他推着三个人甩着大袖子一摇摇摆摆地走了。

淘气……

这分明在告诫自己,那个军师的年纪。

联想到宴席上孔明的举动,还有那些在校场上被带颜色的矛头点得花斑一身的士卒,还有三弟目眦尽张的表情,刘备不禁笑出了声。

他捏着眉心坐回灯下,招了招手,侍卫马上过来,“主公做什么?”

“去军师那里看看,他要是没睡,请他过来,说备有事商议。”

“是。”

侍卫去了一刻,进来回道:“回主公,军夫人说,军师今日醉酒,早就睡下了。”

挥退侍从,刘备合衣倒在便榻上,恼人的热气蒸腾着这个烦躁的将军。他使劲拍打着蚊蚋,嘴里喃喃着:“你怎么睡得着的!你怎么睡得着的呢?嗯?”

 

第二天一睁眼,才发现天早亮透了。

还没有把早饭全咽下去,探马已来了三四拨,一批的消息比一批让人发毛。

夏侯敦的十万大军,离此只有七八天的路程了。

“怎么会这么快?”刘备把阿斗交给夫人。

“夏侯敦前部尽为精骑,并且是倍道而行。”

“倍道而行……”

看了一眼有些惊慌的甘糜二氏,他脸上又笑起来,拍拍阿瑶的头:“没事了,好好和弟弟玩,不要惹母亲生气。”阿瑶懂事地从衣架上取过刘备的佩剑,“爹爹放心吧。”

 

出了内宅,刘备的脚步就急起来,大袍子被腿上的劲风带得哗哗直响。侍卫小跑地跟上了他:“主公,主公要去哪儿?”

“去找军师”头也不回,却忽然停下,回过头来:“哦对了,看看夫人那里,还有没有浸过的梅子,军夫人来了,听说有了身孕,给她寻一些带上。快去。”

侍卫回身跑了,刘备喘了口气,唉,来得不是时候啊……

 

及到了孔明府上,却没有见到人,只有黄氏夫人领着几个小丫头在做女红。见了刘备忙起身迎接。

刘备笑了笑:“夫人从隆中来,备也没有迎接,这里住得惯吗?”

夫人笑着:“要不是为了那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大军师,妾妇才不会来呢。”

刘备感叹地点点头:“是啊是啊,让夫人受委屈了。”

正说着,听得外面有人说笑,“先生,我看,今天这一上午,他们就把那个防御攻守学得差不多了,明天还用学新的吗?”

“还要再练,也要学新的,唉临阵磨枪嘛。”

竹帘一掀,子安和孔明快步进了屋,见了刘备都笑盈盈地施礼。

“主公有什么事?”孔明一边脱着外袍一边回头问。

刘备注目看着,那罩衫的后背上一片汗湿,不禁皱皱眉,“军师去校场了?”

侍从打了洗脸水,子安替孔明挽了袖子领口,诸葛亮双手撩起水,“好热的天!”一边用手巾擦着,一边继续着刘备的问话,“新招募的士兵,来不及训练拳脚,只有靠攻防之阵来御敌了。不过主公放心,今天他们的长劲不小呐。”

洗过的脸面格外的好看清爽,眼角眉梢还残着水珠,那明澈的眼睛里全是昂扬着的士气,与昨晚那四对忧郁的眼神真是天壤之别。

“主公有什么事呢?”羽扇摇动得很急,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刘备转头看看孔明,“嗯……来看看,夫人刚到新野……”

“啊……”孔明回头有些负疚地看看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啊,啊,夫人,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方便的吃食……”。

夫人诧异地过来,“做什么?有新蒸的菜饼子。”

 

“哈哈!”孔明拍着羽扇“正合我意,正合我意。”又转回身叫着也在洗脸的子安:“子安,快去装上几个,我们马上走。”

“做什么去?”刘备拉住他的胳膊。

子安已经一溜烟似的奔厨房去了。孔明却走到案子边,取过了耳杯,夫人走过来,有些嗔怪地夺了,“风风火火的,给,早给你留着呢,军师大人。”说着,执起一个铜壶往杯子里倒着。

“哎呀,夫人做的梅子凉茶,来来,主公也尝一碗,”

刘备没头没脑地接过杯子,“哎哎,军师,你还没有说,你又要做什么去?”

子安进来了,抱着一个白包袱,“先生,走吗?传不传侍卫?”

“传传。”孔明从衣架上抓过外衣,看了看又讨好似的看着夫人,“夫人再给换一件干净的吧,这件被汗弄湿了。”

 

刘备微笑着看这个充满了生气的年青人,看着他急急火火地又穿上一件宝蓝的外衫,站着垂头细细饮着浸着丝凉意的梅子茶,刘备忽然觉得,那个曹操竟没什么可怕,自己的日子竟是过得如此有声有色的。

侍卫来了。

刘备仿佛明白了什么:“军师!备问了你三遍啦,你要做什么去?这样急?”

“博望坡。”孔明系着纶巾,将羽扇别在腰里,向着子安的手中摸出一个菜饼子咬了一口:“亮先时和主公去过一次,今天需再去一趟,另外,还要到城西火料厂看看张老汉的火料齐全了没有。”

刘备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往后推着:“那也得先好好吃完饭再去嘛……”

夫人笑道:“这下有人管得住了。”

孔明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有这个就行了。”说着将手里的饼晃着,又站起身“对了,主公,还有一事烦请主公。”

刘备看着他,“何事?军师请讲。”

“烦主公与甘、糜二位夫人,闲时在新野城中转转。”

“哦?”刘备不解地望着他。

黑亮的眼睛笑得弯了些,鼻梁两旁儿的细纹又皱起了些,想让人刮刮他的鼻子。

“曹操大军临近,百姓人心浮动,若是主公携夫人在城中闲走,可以稳定民心。”说时又向着夫人拱了拱手:“夫人,若是愿意,带着珠儿她们也去逛逛。”

刘备深深地点着头,“好!我让夫人照军师说的去做,备陪军师去博望坡!”
  
“不必不必。”孔明向外看了看,地上一片白花花的阳光,“今天太热了,主公不用去了吧。再者……”说时,他有些不安地看看刘备,“新野官员之心,还要主公去安抚……”

 

眼神心领神会地交织着,尽在不言之中。诸葛亮拱拱手,“拜托主公啦。”

回过身,不待刘备拦阻,与子安快步走了出去。

飘想来的头巾,大带,匆匆忙忙咬着的菜饼子,“他竟然说,拜托我……”

心里沉沉的。刘备忽然想起了什么,“侍卫!侍卫!快去让刘封引三百人随军师去,仔细着些。”

 

出了军师的府门,刘备眼里心里,那个爽利飘洒的影像还没有完全消散,便定格成眼前那沉着的,一红一黑两幅面孔。

“军师去游山,大哥怎么不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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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8-08 23:31:07

第五回:

   

     兴许是受了太多的年轻人的感染,刘备看看阴郁着面孔的二弟,面上是一幅没所谓的、淡淡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啊,军师说,让我陪着你嫂嫂在大街上逛逛。”说着,满面含笑地打量着一脸惊怒的人:“二位贤弟,要不,你们也来,一起吧。”明知道没有答案,刘备呵呵地笑出了声,坦然地从二人中间穿过去,径直消失在街口。

 

     “疯了!疯了!”张飞睁着铜铃似的眼睛,仿佛要在刘备的背影上烧个窟窿。他梗着脖子扭过脸来看着关羽,关羽微眯着眼睛,深锁双眉也凝视着大哥的身影。

“二哥,我看,准是那村夫给大哥下了什么***!想当初咱们若是临逢大敌,哪一回不是兄弟三个在一起想办法,最着急的人哪一次不是大哥?!你看……这……”

关羽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大哥识人的本领,不会错的……只是……”

“嗐!我的好哥哥,那诸葛亮巧舌如簧,咱大哥一时鬼迷心窍也未可知,我看……”张飞不耐烦地挥着大手。

“三弟,我看,不论如何,我们兄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曹操大兵临近,我们还是去校场操练本部人马以为紧要。若当真新野有难,我们,拼死也要保护大哥周全!”关羽说着,脚步匆匆忙忙地已经向着校场的方向走了。张飞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向着军师府瞪了一眼,把脚一跺,恨恨地追上了关羽。

 

新野县就在一种奇怪的空气氛围下度过了一天,两天,三天……

百姓们照常在街上做着生意,人倒比往常多了些,却没了往常的喧嚣热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做着手里的活,有一点点大的响动便能引得他们不安地望向城外。

他们窃窃私语着,“柱子,你说,曹兵到哪了?”

“还远着呐,听说,刚出了许昌,离咱们这儿,还有不下一个月的路程。”

“呸!不懂装懂,前天我出城去,那守城的官兵特特地嘱咐我,让我不要往宛城那个方向,这么说,是不是曹兵都到了宛城了?”

“啊?这还了得……眼看着就打过来了?听说是那个独眼将军叫夏侯敦的领兵,哎那个家伙狠呐,连自己的眼珠子都吞得下去,会不会抓住人,就拿来下酒啊……”

聚集着的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议论声,人人都觉得脖子后面冒出了一股凉风。

忽然,大家都把头扭过去看向大街的西口,“哎哎看,皇叔新请回来的那位小先生又过来了。”

“什么小先生,是军师呐,号令全军。”

“说来怪了,咱们皇叔夫人,这些日来总是来三街四巷地走走,那天,夫人在柳家的摊子上给阿斗公子买了长命锁,嘿嘿,给了一两银子呐,他可是赚了……”

“哎哎,那位……那位军师大人身边的妇人是谁啊?”

“还用问?军师的媳妇呗……”

人们提起这类事情,总是能吊起无限的兴趣,就是一触即发的战事,也不能干扰他们的话题。

“不会不会,军师那么俊,夫人哪会这么普通……,你看,比军师黑多了嘛……”

话说着,诸葛亮拉着夫人的手过来了,脸上笑容明亮得像是春朝迎着露水的太阳,晃得那些街市两旁的妇道姑娘们略低了头不住地用眼睛撩着偷看。

“阿楚,你看这个。”

孔明欣悦地指着那个卖头花的摊子,“你来了这些日子,都没带你看看新野城,去挑些你们爱的,回去了给巧妹子、灵儿她们分分。”

夫人早就关注着那些异样的眼神,她却十分坦然地随着丈夫来到摊子前,说笑着一件件挑选着。付过了账,两个人仍笑容满面的往前去了。

“哎哎,卖了多少卖了多少?”两旁摊子的人又凑了过来,“五百钱的……”“嚯……不少……”

“看来,真是军夫人啦。”

“不般配!”守摊子的一个大眼睛丫头嘟着嘴,脸儿红红的小声说。“那也轮不上你啦!”小姐妹揪着耳朵调笑着,引得那大眼睛扬了手要打,“你胡说些什么呢?”“害臊啦?刚才军师过来,你脸红什么?”

“死蹄子!你还不是两眼睛直了似的盯着人家看。”

“好了好了,两个没羞的……”

一片笑闹声。

卖银器的老头一直不说话,满是苍桑的脸上微微地舒展了一些。“董老伯,你说,咱们皇叔与军师怎么这么闲呐?这大兵压境的。”那些男人们又关心起了战事。

“呵呵,”深孕众望的老者从座上起身,向着远处望望,“不用问,这是早就做好迎敌的准备。”

“迎敌?就咱新野的这点点人马?”

“唉……”老者不屑地看了看那些张着嘴瞪着眼的脸,“说你们没有见识,没见前些时皇叔带着人往襄阳去了?嗯?军师也带着人出了城去了些时日,还能去干么?”

“借兵?”

老者闭了下眼,“刘荆州能坐视新野不管?皇叔回来之后这样自然,一定是和刘荆州商议好了退敌之策,那校场上的喊声杀声就一直没停,我看,这次皇叔一定是十拿九稳了。”

“啊……”周围一片了然的声音。

 

孔明和夫人肩并着肩,小声地说笑着。

“大军师,你安定人心的本事可真行呢。”

全是夫人的功劳嘛。”孔明笑着低下头来看着夫人,“累你带着身孕还……”

夫人嗔笑着仰起脸来,“大夫说,是要多走动走动的,再者说……”

“嗯?”

“我还怕,这么潇洒的诸葛孔明,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羽扇摇着爽声大笑起来,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干嘛,别人都看呢。”

“让大家看嘛,”孔明挽住夫人的手,小声说,“你可要看好了我哦。”

“把你捆住就好了。”夫人认真的看着孔明,面上的笑意却点点的凝固,“我知道,没有哪个女子能抢走你,能抢走你的,是你的志向吧……”

孔明也望住夫人,只是紧紧拉着夫人的手,“有夫人这样的知己,此生何求。”

“我看,刘将军才是你的知己。”

“如此,亮只能说,家有知己之妻,外有知己之主,啊!诸葛亮何德何能!”

 

而此时此刻,他的知己之主,正抱着双肩坐在书房里,面无表情地对着那些表情各异的脸。

一语不出、面沉似水的关羽;环眼圆睁,跃跃欲试的张飞;眉锋紧锁,一脸凝重的赵云;坐得异常端庄,仰了头却眯着眼打量着他的简雍;不知在大袖子里玩着什么把戏,一脸漫不经心,却不时瞟瞟旁人的刘琰;垂着头,闭着眼,微微叹息着的糜竺;挺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的孙乾……

“大哥!”

这样尴尬的空气,总是要有人打破,那打破的人除了三将军,还能是谁呢?

“大哥,还有三天,三天呐!夏侯敦可就杀来了!你那个大街逛够了没有!!”

“三弟!”关羽不满地瞪了张飞一眼,虽然心里不满,却不能容许有人破坏大哥的威严。

刘备放开了手臂,一语不出,眼睛望住的是案角的兵符。

“主公!”孙乾忍不住了,“该做准备啦!”

“公佑,”刘备向他做了个安慰地笑容,“御敌破敌的准备,都已做了。公佑放心就是。”

孙乾向着两边看看,拱着手却说不出话,简雍忽地直起身子,“做了?主公,那些准备是万无一失吗?夏侯敦十万兵,十万兵呐!你想想,若准备失误,被曹兵切了路途,我们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那你有何良策?”刘备淡淡地向他抛了个大问题。

简雍语塞着,脸却红了,干瞪着眼睛。孙乾赶忙接过话头,“主公,而今之计,还是命关、张二位将军把守城门,严加防范,子龙将军严守樊城,命百姓皆上城防御,乾……昼夜兼程去往襄阳……”

“如若景升兄不发兵呢?”刘备双手撑住案子,并未看孙乾,也不等他回答,将两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就严守,曹兵就攻城,我们粮米稀少,待到粮尽,再派一员将领去襄阳求救?”

他猛地转过头来,“对否?!”

屋里一片安静。

“玄德!”这一次,仁厚的糜竺开口了,他嘴唇哆嗦着,眼底蕴着泪光,“可是若不如此,以现在的光景,新野守城军不足三千人,如何抵挡十万铁骑?去求救尚可延缓时日,儿戏却能送了性命啊!玄德!难道,又将我妹子丢给曹兵不成?”

 

这话让刘备有些恼怒,他的脸色也青了起来,可是面对着这个始终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他说不出硬话来刺伤他,只能又抱起两臂,将唇一抿,不发一言。

“哎~~~~”刘琰的喉咙里发出怪里怪气的一声长叹,他站起来,颠着袖子走了几步,“此阵也说不准呐,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嗐!就算死了,也要被世人笑,说起来,一群久经战阵的将士、一群深谙人情的谋士,竟然听信一个……一个……哈……年轻的后生的指挥,岂不被天下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话着实挑动了人们的神经,刘备还未怎样,张飞哗啦一拍桌案站起来:“娘的,老张现在就去把那个村夫捆来!”

“你敢!”刘备一拳砸在案子上,漆杯跳起老高,水落花似的溅出来。张飞一吓,从来未见过刘备这样急怒的表情,他张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半晌,张飞双手揪住大带,垂下头来,“大哥,小弟并不是想成心气你,可是,可是,小弟真的是为了大哥着想啊!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让那个只会说不会做的小白脸子说得不分东西了?真信了他听了他!咱们就完了!”

借着张飞的大嗓门儿,众人都离开座位凑上前来,“主公”“玄德”

“早做安排吧……”“不能儿戏啊……”

这声音此起彼伏,刘备哭笑不得。

正此时,听门外侍从叫了一声:“军师到——”

霎时间,屋里马上安静了。除了张飞原地不动,诸人都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门帘一掀,孔明飘然而入。见了屋中的场面微微一愣。但马上镇定了神色,向前给刘备施礼,又向着座中的人拱手。

孙、糜、简视若不见地偏了头,只有刘琰似笑非笑地还了个礼,关羽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张飞还立在原地,目光如两把利刃,狠狠地射向诸葛孔明。

如此尴尬的局面,刘备站起身,拉了孔明坐下,“军师何事?”

孔明看看屋中人,微笑着对刘备说:“主公,曹兵离新野不足三日路程,眼下,破敌之物一应齐备,亮来,是想将全盘计划说与主公与……与众位将军、先生,请主公定夺并分派人马做战。”

“军师!”孙乾急急地叫了一声。

公佑先生。”孔明恭敬地侧过身,“军师,我们新野算上新招募的人马,一共是多少?”

“三千五百人。”

“新军训练了多少日子?”

“半个月。”

“军师觉得,三千五百人能拒曹兵十万否?”

目光交汇,一个焦虑忧郁带着血丝,一个自信明澈充满希望,

“能!”简简单单一个字。说得平静却不容辩驳。

“哈哈!诸葛亮!你这大话真是顺嘴就流啊!”

张飞跳笑着。

“来人!”

忽然,刘备抬起了头,向着屋外叫了一声。浓浓的眉舒展着,面上的表情严肃而果决。众人不明就里,愣愣地望向他。

侍卫官进来了,向着刘备躬身施礼。刘备站起身,“去后面,取我的双合股宝剑来。”

不一时,宝剑被侍卫小心地托在手里取了来,刘备从他的手中接过,用手抚摸着,仿佛在和一个知己老友神交,忽然,他将剑猛地拔出,寒光一闪,双股剑出了鞘。

众人微惊,不知他要有何举动。

诸葛亮细看那剑身,泛着幽幽的寒光,剑根处隐隐旋着两道龙纹。

刘备低头看看,将一剑还匣,并托着走到孔明面前,诸葛亮站起身,凝望着刘备。

刘备再未看这屋中的人,仿佛这屋子里只有他与孔明两个,“军师,这双剑乃是刘备的信物,今交一股与军师,以为号令三军之凭证,如有不服,便是不服刘玄德,军师可依法而行。备自留一股,听候军师令下,上阵杀敌。”

热潮涌动,直从心底泛上,好似要涌到眼中。诸葛亮撩衣跪倒,而刘备的剑夹带着兵符重重地放到了自己的手中,千斤的份量直压上来,周身的血液在慢慢地沸腾。这一下子,那个年轻的,嬉笑戏谑的诸葛亮,却似一下子长大了十岁一般。他托着剑印叩下头。在刘备的搀扶下站起身,用目光扫视着屋里惊呆了的众人,“诸公,蒙主公信任,赐予剑印,望我等齐心协力,击溃曹兵,明日辰正初刻,校场听点!”

   

不等诸人回话,也不等刘备再说什么,诸葛亮持着剑印走了。那背影与往日相较,却多了一份更为凝重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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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思明 2010-08-08 23:31:38

第六回:

   

仍未回神的众人望着那个坚毅而飘然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视线之中。却还没有闹清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木木的嗡嗡着。

“呵,诸公若是无事,今日就散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往校场听点,早点歇着吧。”刘备从案子上执起耳杯,一边喝着水一边随意地说。

众人扭转了僵硬的脖子看向他们的主公,愣了半晌,刘备挑挑眉头,“怎么?还有何事?”语气虽轻,却把目光望向了那尚横在案头的一把青锋上面,仿佛在告诉在场的人,那另外一把的去向与用途。

“属下告退……”刘琰第一个开了口,一个潇洒的转身,将大袖子一甩,摇着头轻笑着走了。

孙乾直着眼睛还想要说些什么,被简雍扯着袖子,生生拉了出去,刘备不再看他们,踱到了长窗前,微微眯起眼向远处望着,那些带着不满与愤懑的脚步声一一地走了,只剩下最后的,走到了门口,犹豫着,蹭着地,刘备深深吸了口气,“唉,云长啊……”他转过身来,无奈地看着满脸焦虑的二弟。

“大哥。”关羽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刘备丝毫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关羽却叹了一声低下头来,“大哥,非是小弟故意违拗,这一战若是不利,不光我们兄弟再次无家可归,新野的百姓也要遭受屠戮,荆州门户陷落,曹操大军随后,这些,兄长想过不曾?”

刘备望着天神似的兄弟,面上是舒展平和的笑容,他拍拍关羽的后背,“向来二弟是最知我的难处、最为我刘备着想的人,正为贤弟所说,愚兄才将此番迎敌之任交给孔明先生。”

“可是……”关羽向来是个不多话的人,他觉得在人后饶舌,有失风范。

刘备深深地望着他,“二弟,只要你信任为兄就好!”

关羽虽皱着眉头,而那双丹凤眼里的神情却坚定了起来,不再多说什么,向着刘备将手一禀,一个急转身,揭帘而去。

 

新野县的校军场虽然不大,但今日却显得异常庄重肃穆。四角围垛上遍插旌旗,随着晨风呼剌剌地舒展拍打,三千五百兵士都穿上了整齐的军服,只有那新招募的兵士,因为号衣不全,有的仍着常服,可是列成的阵式却一点也不比那些久经战阵的兵士们差。

长枪队矛如疏林;大刀队刃闪寒光;弓箭阵雕领参差。将军们明盔亮甲,一个个表情严肃,连那胯下的战马也跃跃欲试地用蹄子刨着土,不时地仰起头抖着鬃毛打着响鼻,让这清爽的早晨更加的意气风发起来。

 清风卷起诸葛亮的衣摆,阳光洒在他修挺俊拔的身体上,让那个年轻微笑着的军师,平添了十分的英气。只是那把未曾离过手的白羽今日却置于帅案,手中换了的,是一柄墨鲨皮鞘的宝剑,那剑没有任何装饰,却比任何一把都显得高贵。

白衣、纶巾、素绦、玄剑。

嘿!好一派统帅风流!

面对着凝神望着他的军兵、皱着眉疑心不定的文武、闭目不言、怒目相视的关张,还有他身边那个与他一样,精神抖擞的主公,诸葛亮不再说什么,他扫视了将台下一眼,那种威风透生骨髓,不可言说。

诸葛亮转身来到案后,将宝剑轻轻地放在案上,伸手摘下了令箭。

在他的安排调度之下,新野县的将领文武,几乎尽数派去。

刘封、关平引军埋伏博望坡,备下火攻之物,见响箭点火。

赵云、刘备,诱敌深入,火起杀回。

关羽截杀败军粮草。

张飞埋伏乌林,迎头痛击夏侯敦败军。

……

条明理晰,分毫不乱。

而接令的众人,手执令箭,并未动身。

诸葛亮看看文武,一霎时又恢复了那个微笑明朗的神情,从案子上执起剑,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扇子,笑着对台下说:“各位尽早收拾本部人马,午时用过战饭,未正初刻起行。”说着,并不理会众人,又踱到刘备身边,“主公。”

刘备转身抱拳拱手,十分恭敬地叫了一声“军师。”孔明轻笑出声,“主公不必多礼,那亮……”

刘备仍如前样恭听着,却见那黑眸子里清波一起,涌起坏笑,“那亮就在县城,敬候捷报了。”

“军师放心!”这四个字,真真是掷地有声,诺大的校场几乎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孔明点点头,抱剑执扇往将台下走了几步,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刘备说:“啊,主公,亮在新野安排庆功的酒宴专候各位将军呐。”

“啊……”

这句话,让刘备不知回答些什么才好,动着嘴唇,欲笑而叹。孔明却是笑了,也不等他回言,转身飘然而去,白衣青袖,恍若九天玄鹤一般。

刘玄德深凝着这背影,那目光之中,谁也看不出藏匿着什么,欣赏、羡慕、喜爱,抑或,还有,不同于众人的担忧。

若有所思地往下走了几步,这才发现,那关张赵云刘封关平,糜竺、糜芳、孙乾、简雍全都没动一寸地方,期待的目光要把他点燃一样。

“大哥!!”张飞的这一声,可真是叫得搜心抖肺,刘备不禁打了个激零。

张飞几步窜上来,“大哥,当真要按诸葛亮的调遣去迎敌不成?!”

刘备一甩披风,往下大步便走,口中只轻轻地丢下一句:“自然!”

“大哥!”

“主公!”

众文武竟然跪倒台前。

简雍仰起脸:“主公,你可不要忘了,赵括纸上谈兵,致使国运永衰,全军覆没的典!”

关羽站起身,“大哥,你重新安排吧,我们马上领命执行!”

刘备的目光此时如两道闪电,两道慈眉倒竖,一双善目圆睁,左手握住剑鞘,右手将单剑撤出,回手一劈,案角飞下。就是张飞这样太岁一样的人,都惊得倒退了几步。

刘备将剑还匣,冷着面容,谁也未看,只对着三千五百名军兵高声说:“军师所传之命,尔等可曾听清?”

台下军兵举起手中的兵刃,“我等遵命迎敌!”

“好!”刘备点点头,“军令如山,不容更改,若有违令者,无论他是谁?就是我刘玄德,也定斩不赦!”

说着,他大步走下来,向着牵着“的卢”的马僮伸出手,接过马鞭,飞身跃上,将剑一举:“出兵!”

人马像潮水般随着他跑出校场。

关羽叫住了赵云:“子龙,”赵云在马上回头,关羽用力地握住他的肩:“子龙啊,大哥的安危,就全在你身上,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你可要保护大哥周全。”

“君侯放心。”赵云向来不轻言大话,可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像是将硕大无比的一颗定心丸吃到了肚里一般。

关羽点点头,跨上了赤兔,两人在马上执刃抱拳。一白一红两骑军马,如飞样出了校场。

 

清晨的风到了午时便停了。

鹊尾坡下的没膝的野草都静立着,蜻蜓倒竖着停要草尖,像枝静止的雕花。

刘备骑在白马上,也像个雕塑一般。

“什么时辰了?”他随口问向导官。

“回主公,申时过了。”

刘备没有说话。将白马带上了高岗,四下里山花野木,热浪蒸腾着热气,让远处里的风光一片朦胧。

带着马又下了山,看看跟着自己的不足五百人,怪了,怎么半月时间,倒像是变了支队伍。

虽无战况,但一个个屏息凝神,刀剑不离手,盔甲不离身,马不松肚带,人不懈精神。

孔明,真有你的!

一丝浅笑漾在唇边,这样的劲旅,却是神速练成,倒真想打一阵,看看这些兵士的功夫。

夏侯敦,求求你,你快来吧!

想着,刘备的笑容更大了。想当初,每逢大敌,哪里有过这种念着敌军快来的念头。

一阵微风吹过,刘备警觉起来,在马蹬里站起身向远处望,仍是一片安静。

“几时了?”

“回主公,申时末了。”

“夏候敦怎么还不见?”他小声嘀咕着。可是心却渐渐地提起来。

难道说,曹兵未经此处?那……一路的埋伏岂不成空?难道说,夏侯敦绕过了博望,径奔新野去了?

这想法不过是电光火石,可是,手心儿里却出了冷汗。他又拉着马缰站在高处,这一次是向着新野城的方向。

没有喊杀声,没有狼烟,没有火光。为什么会这样静?

糟了糟了,新野本已空城,难道说,夏侯敦的精骑,已经兵不血刃地攻入了县城??

他再也不敢想了。纵马下了坡。

“几时了?”

“回主公……”向导官看了看刘备的脸色,怯怯地说:“申时末……主公刚问的。”

刘备点着头,向导官递上了水葫芦,刘备心烦意乱地摇头挡开,看看那些毫不松懈地士卒,他招招手,“你们歇息片刻……”

话音未落,忽然远处飞来一群惊鸟,扑剌剌四散开去。

刘备马上停住了话头,众兵士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凭多年杀场的经验,他知道,无故飞鸟乱投,一定是受了兵伍的惊扰。

刘备将剑一举,身后的兵士们一个个摘下了刀枪。

没有一刻工夫,自西北方一股败军向着东南下来了,喊声混乱,旗幡倒置。后面不远处,密压压一片黑色的兵潮,像是钢铁的兵阵一般。

“哈!”刘备从心里笑了出来。用剑指着远处,“看!子龙依计败下来了!走!跟我上!”

一丝丝没有遇到劲敌的恐怖,只有兴奋,刘备从剑鞘里抽出了宝剑,在手里颠了颠,那一把交与了孔明,而今只得又凑了一柄,虽不称手,也只得将就了。刘备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杀呀,砍呀,他刘备的功夫怎么是夏侯元让的对手,可是今天,正像是棋逢对手,刘备竟陶醉在了与高手对阵的愉快中,直到那临时凑手的剑卷了刃,他这才想起,是要败的,扔了残剑,拨马便逃。

丢剑而逃,真的太逼真了。夏侯敦从未见过如此做困兽斗的刘备,他相信,这是一个孤穷之夫的垂死之战。他挥舞着大刀,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着刘备逃去的方向紧追不舍。

近点,近点,再近点呀!

刘备的双腿夹紧马腹,他希望夏侯敦快点随着他进入包圈。那是怎么样的刺激和兴奋,刘封,关平,你们来了吧?火料齐备了没有?堵路的横木呢?大石呢?这两个小将会不会临阵不服号令?

一股冷意又从脚底下升起一直浸入了心包儿。

可这一次,不等他回味,只听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后路被大石阻断了。

也就是说,夏侯敦的人马,进坡了。

一支响箭滑过夜空。就在这一刹那,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博望坡突然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阵阵令人发毛的箭雨声,火团的爆裂声,僻僻啪啪的杂草燃烧声,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呼喊声混搅着响成了一片。

“主公!”军士们的眼睛亮如星辰。

而此时此刻,刘备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他没有难过,可是全身的血液就像是被这博望的火也烧开了。

兵士们扶护着他登上了高坡。

“主公。”远处,赵云挂着满脸亮晶晶的笑向他跑过来了,刘备向着赵云伸出两臂,抱住他,又放开,便劲地拍打着他的肩,只会反反复复地说着:“军师计成了!军师之计成了!!”

坡下的热浪一阵阵袭来,刘备全然不觉,博望坡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放开缺口,随后掩杀!”他命令着,又从腰间摘下剑。

痛快,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

他想杀进败军,痛痛快快地拼一阵,他想飞回新野城,再好好看看那个比自己小二十岁,时时眼露戏谑的小军师,也看看二弟、孙简刘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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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7
王梦思明 2010-08-08 23:32:37

第七回:

 

博望坡的大火足足烧了半宿,原本葱郁一片的山野此时焦土龟裂,曹兵的尸首层叠着,面目全非。

刘玄德站在山坡上,一夜的痛杀,他的衣襟上溅着血,披风也撕开了。心潮仍汹涌着难以平静。

这是真的?曹兵,真的就这样被击溃了?

他的心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感受,既有大任初成的放松,又有对另一件事的紧张期待,明明那颗心咚咚地在胸膛里撞着,四肢却有一种虚脱般的轻软。

“父亲!”

刘封面上笑容在狼烟色里绽放着,刘备转头看着他,“怎么样?清点了没有?”

“回父亲,这山谷中,大约有六万死伤的曹兵。料想,二叔父在玉山那里的收获亦不小啊。”

刘备抿着唇,努力把泛上来的狂喜压下,抓住马缰纵身一跃,“你带人清理战场,少时便回新野,为父这便去与你二叔父、三叔父汇合!”

说着,便用力一夹马腹,“的卢”欢快地跺着四蹄,窜下坡去。

 

桃园兄弟在安林附近相遇了。

关羽仍是一派大将之风,斜提着青龙刀,五绺长须在晨风里飘拂不定,在他的马后,周仓等人押着长长的辎重车辆迤逦而行。人人的面上盛开着无比兴奋的神情。

张飞老远就看到了刘备,将长矛举起老高,催着“黑龙”一路呼喝着飞奔而来。

“大哥!大哥!”

赵云微笑着凑上来,“主公,你看三将军。”

刘备带住马,满眼是笑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张飞。那黑龙呼地一下就到了面前。张飞将蛇矛扑地往地上一搠,借力跳下马来。

“痛快!痛快!老张好久没这么痛快啦!”边说,边回过身向后望着,“大哥,你看,这是俺在安林后逮住的降卒,少说也得有一万呐!嘿嘿,痛快!痛快!”

说话间,关羽也来在跟前,张飞一手一个拉住了刘备和关羽的马缰,“哈哈!服啦服啦,老张算是服啦!”

关羽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微微地点头。

刘备微笑着瞟了张飞一眼,“服了你天天骂的那个只会耍嘴不会干事的了?”

“不不不!”张飞连连摆手,“俺服了大哥你啦!哎下来下来。”

他连拖带拉地扶刘备下了马,刘备将马缰往马背上一扔,“哦?你服我什么啊?”

“我服你这双眼睛!当真是识人!咱还服你那对大耳朵,嘿嘿,可真是没白长这么大,不光大,耳根子硬得赛过小弟的这把胡子!那么多人天天围着你说,竟是说不动你!哈哈!咱不服你服谁!”

刘备用手里的马鞭指着张飞哈哈大笑起来,关张赵也大笑不住。

笑过,刘备望住眼前的三人,深深的一揖,关羽退后一步:“大哥,这是为何?”

张飞也抹着胡须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们观孔明年少,怕他未经战阵,误了军机,说三道四都是为我刘玄德的安危,刘备真心谢过三个好兄弟!”

“嘿嘿,大哥这话倒叫兄弟脸上不好看,回去小弟定向孔明先生赔礼。”张飞说得诚挚。

关羽垂下头来叹了一声,“大哥,自家兄弟,何出此言,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年少奇才,前番对先生不恭,唉,想来惭愧啊!”

刘备拉住两人的手,“好!孔明大度,绝不会与大家心生嫌隙,从今而后,智赖孔明,勇需三弟,同心协力,成就大事!”

四双手紧紧交扣,无需多话,这二十余年的生死情谊在身体里沸腾,他们望向新野城,天大亮了,那小小地县城被朝阳罩上了一片金色的光芒,刘备率先上马,用马鞭一指:“走!回城!”

 

远远地,可以望见新野的城门了。忽然间,那小小的城墙上像是冒出了无数的春笋,齐刷刷地百十名乡勇撑着五色的旗幡招展起来,四十余架长号一起对着天空发出嘹亮的鸣声。

城门洞开,城中的百姓竟抬着十余面半扇墙高的大鼓拥了出来,每面鼓六个小伙子,使着全身的力气敲打着,那雷滚似的声音一下下击在众人心里,让本已澎湃着的血液再次翻滚起来。

“军师!”

张飞张开大嘴,用矛指着新野的城楼。

城楼上,满面笑容的孙乾、糜竺、简雍、刘琰簇拥着满面春风的诸葛亮向着归来的队伍望着。

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迎着晨光,眉梢眼角洋溢着智慧,笑弯的眸子中,仍是藏匿着戏谑。纶巾的丝带在肩头飘起,他扬起白羽,向着城下的军伍挥动,他和周围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几个人在军校护卫下快步下了城楼,很快,他们出现在欢腾的百姓前面,张开最开心的笑脸,迎接着得胜的军士。

 

“军师!”

刘备翻身下马了,心狂跳着,仿佛满肚子的话一股脑儿地都想向着他倾泄出来,可是生生堵在嗓子里压得他心里竟一阵发酸。

“主公!”

年轻人将白羽秉在胸前,向他躬下身去。刘备却忘却了礼仪似的奔到他跟前,紧紧握住他的臂,哽咽着,气喘着,凝视着他的军师良久,才一字一顿的说:“军师!我们,胜了!”

刘备自己也不明白,两眼里不知何时已蓄满了眼泪,此时此刻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可是他却惊见,原来面前的人眼睛也是红的。

不要再说什么,只有两个人心里懂得,胜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哈哈!大哥!胜了为何要落泪啊?!”张飞不等刘备擦了眼睛,一双大手按住了诸葛亮的肩膀,用力摇了两摇,没注意到孔明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好样的!军师!好样的!!”

说着,那右手又举起来,看那架式,是想亲热地在诸葛亮的肩上再拍几巴掌。

“不敢不敢。”诸葛亮迅速地倒退了几步,活动着两臂,“张将军才是好样的……”

张飞不明就里,看看诸葛亮的表情,又看看自己油锤似的大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刘备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关羽、赵云等将也纷纷下马,没有过多的言词,他们更像个训练有素的杀场领袖,在年轻的军师面前,郑重地执了军礼,抱着各自的兵器拱起了手臂。

孔明侧过身,用羽扇向着城里一伸,“主公,各位将军,亮已在城内安排了庆功宴席,今日,与满城百姓,满营将官,一醉方休!”

人群欢腾起来了。

百姓们簇拥着得胜的队伍,有的跟着曹兵降卒偷看,有的去数关羽身后的辎重粮草,一路上说笑着,戏闹着,将他们的主人护送回了府衙。等待着他们的,是盛大的庆功宴。

 

刘备是喝醉了。他举着酒和在座的每一个人拼酒,有人来敬也绝不回绝。他甚至举着酒在府前和同乐的百姓共饮。从来没有看到过半生颠簸的刘玄德这样痛快地喝过。

倒底喝了多少,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被人搀扶着下去吐过,舌头仿佛没有了,到后来,那酒像是水一般,从嘴里顺畅地滑下去。

 

 

“醒了?唉……”

刘备迷蒙着醉眼,撑着身子,嘴里苦苦地,他咂着嘴,迟钝地环视着四周。

天/青色的幔帐,柔软的床榻,一阵米粥的清香。

夫人担忧而关切的眼睛。

“我……怎么在这儿?”刘备使劲坐起来,四肢却酸痛得很。夫人忙扶住他,“将军喝醉了,被人扶回来的。你睡了两天了,快起来吃些东西吧,那肚子里没有食,是要伤胃的。”

刘备一下子又躺下去,“见鬼,睡了两天……”他小声地嘀咕着。

“可不是,真没见你这样过,回来还抱着阿斗又唱又跳的,把孩子都吓着了呢,甘妹子给喝了安魂汤才睡着。”

“啊?”刘备笑了,夫人笑着瞪了他一眼,“快起来吃点东西吧。”说着,向着外屋叫了一声:“阿瑶,你爹醒了,快把粳米糯枣粥端来。”

阿瑶答应了一声,还着侍女端着食案进来了。

“爹,你可真能睡啊。”

刘备笑着,“乖女儿,让爹吃口东西,真饿了呢。”

阿瑶笑着把食案安排在榻上,刘备呼地撑起身子,“爹,昨天阿斗来,阿娘抱着他趴在你胸口上,口水流了你一脸,你都没醒呢。”

“哦?”刘备端起碗大口喝着粥,不禁好笑,“你们成心戏弄我的吧。”

“娘想让你吃东西嘛。”

看着刘备狼吞虎咽,夫人唇边涌起笑意,“玄德,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高兴。”

刘备咯吱咯吱地嚼着小菜,“痛快!三弟说得好啊,痛快!阿瑶,再给爹盛一碗!”

阿瑶笑着一边盛着粥,一边说:“三叔也来看过爹,见你醉了,就走了。”

“是吗?还谁来过。”

“军师来过了。”

“哦。”刘备放下碗,饶有兴趣地看着娘儿俩个,“孔明来了?他没醉?那天没注意,他应当比我还喝得多才是。”

“真怪,你说那么年轻的一个人,竟有那么大的气度主见。”夫人在榻侧沉吟着。

“军师没有醉,听子安说,那天军师喝了三杯就去关照守城防务了。”

刘备将碗一推,“唉,若不是孔明,唉,真是我刘玄德这条干鱼的水啊。”说着便掀被下地。

“嗯,爹,军师来,说是把这个还给你。”阿瑶像是想起了什么,朝外走去,少时便托着刘备的双股剑走了回来。

刘备沉吟着接过,双股剑,一柄不少。

“爹不是将剑给军师号令三军了吗?怎么?”

刘备没再说话,“阿瑶,和娘还有阿娘、弟弟在家,爹要出去了。”

“再歇息一天吧。”夫人不放心道。

“不妨了。”刘备向着夫人笑笑,边整衣边执剑向外走去。

 

在军师府扑了个空,他又飞马来到了校场,果然,见孔明正与糜竺在一起翻着一本大册子商量着什么,见了刘备都过来行礼。

“主公酒醒了?”诸葛亮戏笑着。

“唉,把我这一辈子的酒都喝了。”刘备不好意思地摇头。

“不会,主公如若要醉,亮保你今后还要有比这更醉的。”摇着羽扇,亮如星辰的眼睛里三分戏谑,七分自信。

“好!”刘备迎上他的目光,“若如此,刘玄德便是醉死,亦无憾矣!‘”

两人笑了一阵,将后里的事交给糜竺,刘备拉着孔明登上新野城头,孔明边走边向刘备汇报着这几日处理的军务。

“主公,方才我与诸位将军先生商议,曹兵的降卒,要归降的,便纳入我军,归入关、张、赵三位将军部曲,不愿降的,亮想发给路费放其回家。这样,可收主公仁厚之声,主公以为如何?”

刘备感慨地点点头,用手抚着孔明的背,“唉,军师一来,我刘玄德真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辛苦了你。”

孔明笑笑,向四下观望着。

刘备摘下剑,“孔明,为何将剑还与我?”

孔明看看那剑,“主公,亮只是想,此物是主公上阵杀敌之用,并非军中信物,前者见赐,事出有因。借以压服众人耳。如今,文武之怨渐消,这宝剑在亮这里,便无用武之地了。”

刘备凝望着他,用力点点头,“如此,备就用它,依军师之指,多多杀敌。”

孔明微笑点头。刘备便将剑系于腰下,抬起头笑道:“如若今后军师发号施令,有人问起这剑,军师如何去说呢?”

孔明仍拂着扇,满脸是晴亮的微笑,却稳稳当当地说:“亮便是号令之剑!”

“好!”刘备点头笑了,“好一把漂亮的剑呐!”

“主公只会拿我取笑!”诸葛亮低头走了几步,“不过主公,亮真的希望,有朝一日,大业成就,主公会赐亮一把象征着汉室的剑,那才是真的威严。”

手放在孔明肩头,“有了军师你,那一天就不是妄想。”

并肩站在新野城头,野风习习,吹得人一阵胸襟爽朗,孔明喃喃着,“曹孟德的大军还会来的,我们还要有硬仗打,不过主公,”

他转过身来,笑看着刘备,“和曹孟德正面交锋的日子不远了,也就是说,主公创立霸业的日子,也到了!”

刘备双手撑住城垛,“好!刘玄德空费了二十余年,不能再等了,你放心,孔明,无论前途如何,刘玄德是决不会放弃的!等着吧,早晚,你我会站在长安的城头,纵论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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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8
小斜阳 2010-08-09 00:17:52
啊,传说中的玄亮入门教材~~~(没插楼吧没插楼吧)
这ms是唯一进了主流文学网站的玄亮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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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9
王梦思明 2010-08-09 00:20:30
还有主流文学网站这么一说呐?

不不,我是非主流,尤其德纲这个时候点儿背,我更得非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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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0
小斜阳 2010-08-09 00:41:35

引用 王梦思明 在 2010-8-9 0:20:30 时发表的内容:
还有主流文学网站这么一说呐?

不不,我是非主流,尤其德纲这个时候点儿背,我更得非主流。



就那些txt下载什么的呀,这个是我唯一能在手机里搜到的玄亮文,不容易呀,内牛~~~
PS:老郭这个事搞得我最近很不淡定,光顾着口诛笔伐,所以才耽误了写文。我错了,今后一定两手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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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1
吹笛手莫列狐 2010-08-09 09:36:15
是主流了吧。连msn图书上都有,我就是在那搜到滴。

玄亮入门教材+1。虽然后来发现其实是正常向的时候震惊了一下……原来正常向的也可以这么又萌又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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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2
西蜀风月 2010-08-09 13:45:56
啥时填这坑呢,我最期待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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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3
王梦思明 2010-08-09 13:56:47

我也期待这坑呀。但是时过境迁,我也提不起那种精神来写这个了。

说实话,写耽美,是玩,写这个,我挺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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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4
楚晗 2010-08-09 14:25:57
那个《千寻万顾》也是梦姐的文吧?要不要弄过来添砖加瓦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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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5
王梦思明 2010-08-09 15:51:06

引用 楚晗 在 2010-8-9 14:25:57 时发表的内容:
那个《千寻万顾》也是梦姐的文吧?要不要弄过来添砖加瓦涅?



绝对不是我的。我都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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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6
楚晗 2010-08-09 16:14:00

那啥...去查了,是我混乱了...sorry...
挺好的粮食文...那拣天有空了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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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7
我梦如是 2010-08-10 13:48:27
终于转过来了,太好了。主流,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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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8
聚荣堂xiaomei 2010-08-11 12:57:26
等楼主来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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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19
紫荆梦女 2010-10-12 06:23:31
那梦姐还更吗?我想看军师是咋样回江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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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
王梦思明 2010-10-12 20:41:15

引用 紫荆梦女 在 2010-10-12 6:23:31 时发表的内容:
那梦姐还更吗?我想看军师是咋样回江夏的


更,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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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1
小胖墩儿 2010-10-12 21:25:03
啊?我没看懂,要填坑么要填坑么要填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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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2
木净琉璃 2010-10-12 22:19:43
估计要填也不是最近吧...不过总有填的一天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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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3
小胖墩儿 2010-10-12 22:56:57

引用 木净琉璃 在 2010-10-12 22:19:43 时发表的内容:
估计要填也不是最近吧...不过总有填的一天就是好的。



想来也是,如果凡事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了,我想我方才是太兴奋了,现在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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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4
羽澈 2010-11-21 09:46:32
呜呜。。。。坑啦,那么好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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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声声醉111 2010-12-02 09:17:28
最喜欢这文,正常向。期待有一日能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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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6
leah_luna 2010-12-04 17:51:53
总觉得坛子里的相忘似乎少了卧龙吊孝那一段~~第一部是新补的~~第二部开始就是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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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7
九洛无奕 2011-04-09 23:09:00
真的?! 太棒了!我那时以为坑掉了还失落了好久… 只要不坑,梦姐你什么时候更我们都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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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8
熊猫F 2011-04-21 23:50:54

“相忘”是我看过的最难忘的玄亮故事,后来断断续续地看了很多,其中不乏力透纸背,笔力深厚的,却都再难有这样清晰深刻的感觉。“相忘”中的玄亮关系,于君臣、挚友、亲人、爱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模糊却毫不暧昧。“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的佳话,其中所包含的彼此间的了解、信任和依赖,本来就应该超越所有单一的、局限的人际关系内容。大家都是饮食男女,耽美是个好东西,用它来写玄亮,会有很美之处,但也因此可能会难以触及更深的地方。干干净净的“相忘”有更刻骨的韵致,里面的玄亮关系,多一分则肥腻,少一分则寡淡,堪堪踩在最动人的地方。多谢作者,写出这么一段“相识于山野 相忘于江湖”的美丽故事。




---此回复由foer在2011-5-29 22:59:0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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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9
静卿 2011-04-24 17:00:52
这片文全版都看完啦~写得很感人,看到最后胸口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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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30
我爱蜀宫 2011-04-26 23:51:34
相忘是我玄亮的入门教材啊,很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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