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访贤

望着徐庶气吭吭的背影，刘备虚留着说：“元直？元直？且慢去，饮两杯咱们详说……”

那徐庶头也不回，只把大袖子举过头朝后甩甩，蹬蹬蹬地出去了。

简雍回头看着：“这小子怎么回事？”

刘备扯着两人坐下，“给我荐贤呢，让我亲自去请，还没容我思量，这不，急了。”

刘琰率先落座，摇头叹道：“这干荆楚之士都让玄德你惯坏了！”

“哈哈！”简雍一边坐下，一边笑着拍手，“你说对了！要不是这么个惯法，那些个士子怎么会天天往新野小县挤？”

侍女端来热酒，大盘的烤肉，三个人举杯痛饮。

酒过三旬，刘琰的脸上红起来，眼睛也亮晶晶的，“玄德，我记得当初，你最不耐烦的就是跟这起酸溜溜的士子打交道，现在却天天跟他们混一起了？为何？”

刘备用小刀切下一块肉，用手拿着撕咬，并不看刘琰，含糊着说：“若真有学问，有真本事教我的，我怎么会不耐烦？你且看我先前如何待陈元龙？”

刘琰斟了酒，若有所思，把头点点，“是，陈元龙那是真有些韬略……可惜了……”

刘备把手里的肉全塞进嘴里，也端起酒来灌了一口，“想当年在许县，我瞧着曹操手下那些个人真是眼热啊……唉！怎么全都让他挖跑了！”说着，一边咀嚼着，一边又陷入了沉思。

简雍挥挥手：“别说烦心的，喝喝！”

刘备也不想了，一边剔着牙，一边又端起酒杯来。

刘琰喝了一杯，一边用筷子夹着蜜腊野鸡脯，一边说：“我看这个……这个徐元直，不错嘛，大家风范。”

刘备一口酒咽下，来不及说话，只点着头，待酒下去，抹抹嘴上的胡须，说道：“元直豪爽，对我的脾气。只是……我跟他盘桓数日，唉……他也非引我出此困境之人……”

“徐元直这个人，交结天下能士，要不，他刚才说要你亲自去请的那个……那个谁？你就去见见嘛？嗯？周文王访姜尚，终定天下，你说是不是？”

简雍又执起酒壶，看着刘备说道。

刘备侧了脸摇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姜尚？若是姜尚也到值得，他方才跟我说，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今年才二十六岁……你且瞧瞧天天往咱们新野来的这些荆州士子，看着也都过了而立了，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开玩笑！”

刘备说着，又一刀切下去。

“哎，千金买骨嘛。”

简雍站起来凑到刘备身边，“如今你的声名虽然振动了一些士人，可是还不够远，不够响，要是借着这个由头，大驾亲临，去向一个毛头小子求教，就算是，你什么也求不着，这敬贤之名可不是白给的。”

“没错没错。”刘琰吐了嘴里的骨头拍手赞同，“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陪着你一起去，做足了势头，让荆州的人才都看看咱们左将军的气度！兴许还真就引来了真神也未可知！”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刘备说得停杯不饮，静默了片刻，他一拍大腿：“好！就照你们说的办！”

正这个当儿，听门口一声大喝：
“嘿！你们在这儿到是喝得痛快！”

一阵风，把厅堂里的灯烛都吹得摇起来，关羽、张飞两个说笑着进来。

“大哥！我说晚上咱们喝酒，你说不喝，怎么着？跟这两个酸货喝上了？”张飞抄起案上的酒坛闻闻。

“就你多话，既来了！好，一醉方休！”

刘备又命摆上酒来，五个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半夜方散。

第二天一大早，徐庶仍未消气，仆从给他备了早饭也不吃，就让套马。

那仆役只问：“先生，这大清早的套马是上哪儿呀？”

“你休多问！让你套马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徐庶把眼一瞪。

“哈哈哈……”

门外忽然一阵笑声，竟是刘备，徐庶有些错愕，不相信地站起身，正见刘备笑着进门，马鞭子握在手里随意地摇着。

“主公？”

刘备笑着进来：“先生这是在跟谁生气呀？”

徐庶被他一问，到不知说什么了，只干笑两声说：“主公好早……庶……并没有和谁生气。”

刘备明知，却是不问，只在他屋里来回走了两圈看看，“先生来新野月余了，备今日才来看望，也不知道先生可还住得习惯？”

“很好了。”徐蔗拱拱手，“我平日里游学四方，居无定处，如今主公给我安置的地方，非常不错了。”

刘备还要说客套话，徐庶先拱手挡住:“使君，想必不是大早上来这里和庶说家常的吧？”

刘备用手里的马鞭子点着他的鼻子笑了：“先生爽快人！”说着又坐下，长叹了一口气，“唉，昨日先生给我举荐的诸葛孔明先生……我想了大半宿啊……”

徐庶听他如此说，便坐正身体。

刘备看他一眼，推心置腹地说：“老实对先生讲，备并非不知人才难得，贤才难得……也并不是有意不听先生之荐……昨日怠慢之故嘛……”

“因为孔明太年轻？”徐庶接着他的话说。

刘备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措着合适的词，脸上是有些尴尬的笑意。

徐庶气色缓和下来，与他对案而坐：“使君，孔明少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每尝自比管仲、乐毅，其志不可量，怎可以年龄而轻之？”

刘备听了徐庶这几句话，脸上现出些许惊讶之色，“哦？这个诸葛先生，竟自比管乐？”心中却道：年少轻狂。

他的心思仿佛被徐元直看破，向后直直身子，撑着双臂说：“世人不知孔明，亦笑他口出狂言，而我徐庶却敢向天盟誓，孔明之言，不虚也！”

刘备静默片时，撑身站起，“好！我信先生之荐。既如此，望先生屈尊为向导，引领备去探访孔明先生可好？”

徐庶有些不相信：“真的？使君真的想亲自寻访孔明。”

“真的。备不虚言。自当重礼向先生求教！”

徐庶有些兴奋，也站起身来：“好！若得孔明相助，大事成矣！”

没过几天，一支规模不小的求贤队伍在新野组成了。刘玄德礼服爵弁，骑着神骏的卢在前，陈道与赵云带着五十人的卫队，英风四射；简雍与刘琰，也都宽袍大袖，戴进贤冠，各自骑在马上，另有二十名精壮士卒，在后面赶着牛车，车上小山一样堆着不少礼物，皆用红幔围住，让人一眼便知是聘贤之礼。

到是徐庶牵马赶来，木愣愣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发痴，他瞧瞧眼前的鲜衣怒马，又低头看看自己随意的青布直裾，来到刘备马前低声说：“使君……求教于孔明，不必如此吧……”

刘备笑道：“孔明大贤，如此亦不能尽备万一之心。先生，咱们走吧。”

徐庶又往后看看，无奈地点点头：“好吧。”

一路上浩浩荡荡，引得农田里的农人都驻锄不收，下来观望，议论纷纷。

他们这样不疾不徐地走，太阳落山，终于远望见襄阳城。徐庶说：“使君是先要进城见过刘荆州呢？还是直接去拜望孔明？”

刘备向四下看看，“孔明先生府上离此还有多远？”

徐庶说：“离襄阳城二十里隆中，还有山路要走。”

刘备想想说道：“我看这样，不如今晚寻村店暂歇，明日一早起程拜望先生，若不如此，我等冒失前去，也是对贤者不敬。”

徐庶点头：“也好。”

于是一行人便投镇店暂住。

只路行这一日，刘玄德房贤之举便已被所见之人传得沸沸扬扬，不胫而走。

转天天不亮，刘备一行便起身，洗漱休整，吃了店家准备的早饭，便随着徐庶进山。

这隆中虽离襄阳不远，刘备却是初次踏足，但见这里地势开阔平坦，村舍俨然，溪流潺潺，古木参天，行于林间，时闻野鹤声入云霄，更有野草闲花竹叶沙沙，当真让人心襟一开。

又转过几座小丘，前面渐有人声，只见一片田亩，有许多农人正在田里收割。

徐庶忽然兴奋起来，扬鞭指着前头说：“到了到了，使君，我先去支会孔明一声，让他出来迎接。”

“不必惊动先生。”刘备客气一句，却也停住了马。

徐庶也不多想，照马狠加一鞭，那马便风似的去了。

刘备一行人下了马，四处看着这里的风景，发些感慨。未到一刻，只见徐庶又风风火火地回来，只是脸色有些失落，到了近前，他跳下马来，向刘备拱手说：“真是不巧，孔明今天竟然不在家。”

刘备那满腔的热情一下子从脖子落到脚底。

虽然他对诸葛亮这个人到底是否贤才还不抱太大的把握，可是毕竟跑了一天，备重礼而来，却只落了不在家这三个字，实实的让人失望。

“啊？”简雍用大袖子扇着风，一屁股坐在一棵老树根上，从随行小校手里接过水袋子喝了起来。

刘备略一沉吟，却向徐庶摆摆手：“不妨事，我等冒然前来，先生不在，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说着，向后面看了看：“我们带着这些薄礼，还是给先生留下的好。”

徐庶为难地说：“孔明一向严谨，他不在，他的家人一定不会收的。”

刘备笑着拍拍他的肩：“一些微意嘛，劳元直做个引见吧。”

徐庶引着刘备一行过竹林，穿小桥，眼见前面一排茅舍清雅非常。刘备命简刘二人在后，自己随徐庶上前叩门。

等了一会儿，只听院子里有了脚步声，门一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露出一张脸，见了徐庶便将门打开一半，笑着说：“咦？元直叔叔？你怎么又回来了？”

徐庶对他笑笑：“啊，青岩，三先生呢？让他出来一下。”

青岩笑着说：“走啦，东坡上正大收，人手不够，夫人叫三先生去帮忙了。”

徐庶一脸苦色，回头看看刘备，刘备躲开他的眼光，往四下里闲看，却不动地方。

徐庶又问：“那夫人呢？”

青岩说：“天没亮就带着碧娥出去采桑叶了……哎？回来了回来了！”

青岩忽然眼睛一亮，把门打开，“夫人！”欢快地向外跑去。

徐庶与刘备忍不住回头观看。

只见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女子，头上裹着蓝布头巾，穿着葛褐，一人挎着一个大竹篮子，有说有笑地往这边来。青岩跑过去接了一个妇人手里的篮子，也说笑着往徐庶这边指着。

待走近，徐庶忙趋步而前，躬身施礼：“诸葛夫人。”

那女子见了，也忙施礼：“元直？”

刘备听徐庶叫那女子为‘诸葛夫人’，料是诸葛之妻，便偷眼打量。

只见这女子瘦小枯干，脸色黎黑，从头巾下露出一绺黄发，五官无一处出色，心里便凉了九成。

这等村氓草妇，她的丈夫又怎么可能是什么世之大贤呢？

谁知这时，徐庶引着那诸葛夫人过来，并引见说：“夫人，这位是宜城亭侯，领豫州牧刘玄德将军，今日特意登门，向孔明兄请教治国之策。”

刘备赶忙抱拳，那妇人却落落大方向前给刘备施礼。

“民妇见过将军。”

这倒让刘备有些刮目相看，这女人虽长就一副农妇的样子，见了自己却不像普通农人那样萎萎缩缩，很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刘备仍拱着手：“夫人，刘备今日冒然登门，谁知孔明先生竟不在府下，实为遗憾，备特备薄礼，略表寸心，望夫人收下，转告先生，备过些时候，还当拜见。”

那夫人又复施礼：“将军说哪里话来，屈尊枉驾，蓬荜生辉，只是家夫不在，不敢久留车骑，亦不敢收将军礼物，待孔明回来，务使他回拜将军。”

刘备又是一惊，这妇人说话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既严谨，又客气，到像是腹有诗书之人。于是刘备便收起方才那嫌恶，复拱手说：“既如此，望夫人转告刘备殷勤之意，不日备再来请先生赐教。告辞。”

一行人离开隆中，已没了来时的兴致。

虽然队伍仍被村民围观，打听，那军校也不似来时那样热情的介绍了。

不过虽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也足以引起村民的激动，有的更是追着刘备的马竖起大指，“将军真敬贤呐！”

刘备更是执着马鞭朝着众村民拱手。

他想，不管诸葛亮在不在，反正其中一个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路上，徐庶有些闷闷不乐。

刘备觉他直爽，这回到是拿他耍了一气一般，于是便没话找话似的跟他并马而行。

“元直，这位诸葛夫人的谈吐……到是不俗啊”

徐庶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刘备点头，“一个村氓草妇，说话竟进退有礼，不容易，可见孔明先生教化得当。”

刘备本来想用这话让徐庶高兴一下，谁料徐庶竟瞟了他一眼。

“使君不识诸葛夫人？”

刘备疑道：“嗯？不识。”

徐庶吐了口气：“她可不是什么村氓草妇，刘荆州是她亲姨夫。”

“你说什么？”刘备勒住了马，大瞪起两个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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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南  行

刘备的表情就好似庙里的泥塑，愣愣科科。徐庶瞧他一眼，低头叹了口气。

“我本不想说出实情，只想让使君面见孔明，亲自聆听治国宏论，没想到，使君动问……我就……”

“不，不不。”刘备慢慢回转了气色，点马慢走，“依元直所说，那景升兄乃是孔明先生姨丈，蔡德珪乃诸葛夫人的亲舅？”

徐庶低头嗯了一声。

刘备吐了口气，抚掌道：“啊呀，如此说来，乃是荆州最有名望的世族，怎么竟亲置耕织？与农人无异？”

“依着使君的意思？世族名氏，便当养尊处优，天天空谈误国吗？”徐庶白了刘备一句。

刘备语塞，只摇头苦笑。徐庶似是不想再与刘备交谈下去，只加了一鞭，那马便往前跑了。

左将军亲往隆中拜谒孔明之举很快在四野传播，刘备敬贤之名一时更是大噪，来新野投效的士子就越发的多了。开始刘备还一一接待，时间一长，他发现这些来者之中，皆没有能救他出眼前困境的真能士，也就疲了，索性徐庶一直比较兴奋，他也就将招待这些士人差使派给了他，告诉他说，一旦发现可造之才，再来通传。

这一日，诸葛夫人黄氏正带着碧娥采桑，那碧娥年纪小，扎了袖子挽了裤角，学着其他农家小妞儿的样子攀到树上，用小钩子一把一把的撸着桑叶。黄氏站在树下，精心地摘着，一边嘱咐碧娥说：“这妮子，净顾贪多，秋时不比春日，这桑叶要将柄丝去尽了才好。”

“知道。”碧娥抹了把汗应着，又往高处试着步踩去，黄氏只叫她慢着些。

正这时，那碧娥忽然望着远处欢声说：“哎？夫人，那边小路上好像是先生回来了！”

黄氏一听，不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望，果然，远处似有一骑轻尘掠起。逐渐的，那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之人的样子也由模糊而清晰。

黄氏的面上由衷地漾起笑意，放下手里的小钩子，朝路上迎过去。

“夫君。”她在路边站定，抬手摘了裹住额头的蓝布巾子，诸葛亮跳下马来，也笑着招呼：“夫人。”

两人极其自然地交谈，黄氏回身向碧娥嘱咐了什么，诸葛亮又笑着过去，拾起装满桑叶的一只大篮子挂到马鞍上，两人便牵着马一路回家。

此时天光大亮，秋高气爽，天蓝得像块透明的玉，竹荫间，草木里，英俊高大的丈夫和其貌不扬的妻子挽着手，一匹白马随意地跟在身后，他们默契地聊着什么。路上的农人跟他们打了招呼，又都停下张望一阵他们的背影，然后暗中递着眼色，私下嘀咕着，摇头咂嘴的离开。

“夫君，这次去襄阳怎么耽搁了几天？被什么事绊住了？”黄氏边走边问，在丈夫身边，她一下子显出女性的柔和温婉，那些旁人眼里的端庄文静也被幸福滋润得更显得圆润丰满了。

“本来老师召我去，是兄长托人给我带来了家书，士元转给我，又被二姐叫去住了一晚，和各位朋友聚了两日，刚要走的时候，又被公子琦绊住了。”诸葛亮用马鞭拂着伸出来的竹叶。

“公子琦？”黄氏歪头看看丈夫，“他……也真够可怜，姨母对他也是真够刻薄，欺负老实人。”

“他老实？”诸葛亮不满地瞟了妻子一眼，“变着法儿的让我给他出主意救他，临了临了，还把我骗到他书楼上，竟让人撤了梯子，说若是没有办法，就不让我下楼。”

黄氏听了，掩了嘴吃吃地笑起来，“公子琦也是被逼的。那，你究竟给他想了什么主意呢？”

“回去说。”诸葛亮微笑着，“肚子早饿了，想起夫人的羊肉汤饼，就越发叫起来。”

黄氏脸红红的，满眼全是笑意，嘴说上：“馋鬼”，可是脚步却快了许多。

一进门，黄氏就命青岩去给先生准备沐浴的东西，自己就挽挽袖子进了厨下。诸葛均正收拾院子里种的几畸韭菜，看二哥回来了，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进来相见。

诸葛亮一边换了衣服，一边问：“我走的这些日子，家里还好么？”

诸葛均笑着说：“可热闹了。”

“热闹？”诸葛亮接过青岩送上来的手巾，一边擦脸一边不解地看着诸葛均。

“前些日子，元直带着左将军刘备来了，那个阵仗，把隆中这些地方的百姓都轰动了。”诸葛均挑挑眉，眼神流转，别有意味地看着诸葛亮。

“左将军？”诸葛亮把手巾递给青岩，仍不解地看着诸葛均，“他来干什么？”

“访贤啊。”诸葛均笑着坐在诸葛亮对面，“二哥，那阵式，可不亚于文王房姜啊。”

“屁话，文王访姜你见过？”诸葛亮白他一眼。

正这时，黄氏手里端着一个食案进来，把一盘胡饼摆上，“来，你先垫垫，汤饼一会儿就好了。青岩，把早上煮的茶给先生斟上。”

诸葛亮拿起一个胡饼咬了一口，问黄氏说：“左将军来了？”

黄氏瞪了诸葛均一眼，笑道：“来了，元直带来的，依我看，很有可能是元直在左将军面前提起你了，才把他引来的。”

诸葛亮停止咀嚼，若有所思，“元直……竟有这样大的颜面？”

黄氏把空食案拿起，笑着说：“你真是鬼精。”

诸葛均瞪着眼睛问：“嫂子？那你说刘备怎么来的？”

“千金买骨？”诸葛亮又咬了一口饼，也把眼瞪起来，“拿老子当死马？”

黄氏扑吃一笑，扭身出去。

诸葛均眨眨眼，“哎二哥，看来你的眼光不行啊，平常我听你常跟朋友夸赞刘备有英雄气，这么一看，也是个徒有虚名的政客。”

他这一说，诸葛亮把手里的饼子放回盘子里，皱眉沉吟起来，诸葛均看二哥出神，也就袖了手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诸葛亮轻轻吐了口气：“人心难测。小弟，那刘备来时，是怎么样的阵仗，你细说与我听。”

诸葛均拍拍头：“我其时也没看见，先是徐元直来，我正要出门，告诉他你不在，他就走了，之后我也出去。后来是听青岩和村子里的人说，那位左将军……”

正说着，只见黄氏又端着食案进来，那案子上一个大碗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便说：“你问嫂子吧，嫂子还跟左将军过过话呢。”

黄氏笑着把食案放在桌上，“快吃吧，不是饿了么？”

诸葛亮看见羊肉汤饼，眼睛发亮，拾起筷子端起碗，小心地啜了一口：“鲜呐……”

黄氏抿嘴笑：“小心烫。”

诸葛亮吃了一口：“快给我说说，刘备那天如何情形？”

黄氏回忆了一下，说：“五六十人的队伍，高车驷马，峨冠博带，十分的张扬。”

诸葛亮一听，又把碗放下了，“当真如此……”

又沉吟半晌，像是自言自说般说：“当真是我错估了他吗……如此说来……”

他说着，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递给黄氏。

黄氏接过，打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一小块锦帛细细看着，片刻，扬了眉说：“怎么？兄长让你去江东？”

诸葛亮看她一眼，那羊肉汤饼却吃不下了，索性站起身来。

黄氏看着他在屋中徘徊，只静静地等待。

又半晌，孔明方才坐下，“若我诸葛亮真的不识英杰，夫复何言。”

黄氏看看他的脸色，柔声说：“刘玄德自寄寓荆州，曾力劝姨父北伐，可惜未被采纳，派他镇守新野小县，他也不甘自堕，在博望大挫夏侯，成为北方屏障。这八年，人皆道他有高祖之风，荆州士子纷纷投奔，看来非是虚名，今番突然到访，一定另有隐情，夫君不要轻下判断才是。”

孔明专注地听着，频频点头。

沉吟半晌，徐徐说道：“究竟是何等样人，我必需要亲眼得见，亲聆其志，亲睹其行方可。”

“夫君是要南下见他？”

“对，明天我就去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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