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闲来无事，倚在窗前向外面望去。天空稍显灰蒙蒙的，风很大，吹得纸屑之类的东西漫天飞舞，树枝也在左右摇晃着。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从窗前走过，他就是你以前的老公。听说他又重新组建了家庭，就在我家前面的楼住。看到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你，想起了在一起工作的那些如烟岁月。你削发为尼有七八年了吧？这些年里，你守着古佛幽寺，暮鼓晨钟，听木鱼阵阵，诵经声声，送走了一年又一年，在缭绕的烟雾里，在庄严的法号中，你可真正寻到了那份心灵的安宁？你的灵魂可真正远离了尘世的污秽与喧嚣而得到升华？你曾追寻时尚的精神世界可真正与佛家境界融为一体进入到那种空灵静穆的状态中？我曾对你说：“如果当初慎重对待生活，也许你过的是那一种生活。”你说：“人摆脱不了宿命，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出家为尼，这就是你人生的必然归宿吗？我无法寻出答案。回忆的浪潮涌来，惊涛拍岸，让我的思绪悠长悠长，回溯到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我是1986年函大毕业后调入烟台煤矿服务公司工会从事宣传工作的。你是生产部门的统计员，那时的你，年轻美丽，身态轻盈。那年大连残联与辽宁省电视台联合拍了一部反映残疾人生活的电视专题片《强音》。你看到专题片后，给大连残联写了一封信，说你以前对生活感到很迷茫，没有生活目标。看了《强音》后，你受到教育，要在以后的生活里好好面对人生。大连残联给你回了信。你拿着回信来找我，要你帮你再写封回信。也就是始于这封信，你我有了交往。从这以后，你几乎每天都来我办公室。每天刚过早八点，你踢踢嗒嗒的脚步声就准时响起，接着就是你俏丽的容颜与嫣然一笑。在我办公室里，你一呆就是一天。中午你每天都帮我做好饭，打开装满好菜的菜盒，与我一起吃饭。吃过饭，你多数时间是打毛衣。你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白皙纤细的手指飞快地运动着，一边打着毛衣，一边与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我喜欢看你打毛衣的姿态与神情。看着你打毛衣，想起了梁晓生在小说《雪城》里关于女人打毛衣的一段话：“打毛衣，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那时我有很多信件往来，所有寄出的信件都是经你的手寄出的。冬天里的一天，下完雪后，路上全是积雪很难行走。下班时，你挽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一起走在归家的路上。当时感到路很长，时间很长，天很冷，心很暖，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那一个春日，我们相约到白塔公园游玩。那天蓝天碧碧，白云悠悠，你我在白塔下流连，在桃花丛中留影，在青年湖里泛舟，清风拂面，流水潺潺，好不惬意。我即兴写了一首歌词《我们荡舟在青年湖》：“风吹着云，桨撩着波，我们荡舟在青年湖，饱览明媚好春色。湖光映塔影，翠柳舞婆娑，船儿悠悠水碧碧，心底飞出欢乐的歌......”这首歌后来参加能源局系统歌曲创用比赛，得个一等奖。

     1989年，你家买了辆小客车，由你老公开车，搞起了短途客运。很快你家成了“万元户，”你的着装，你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你买了小摩托车，白纱裙，戴上了墨镜。你每天骑着小摩托车上下班，摩托飞驰，白裙飘飘，在当时尚属封闭的小镇上引领着时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与老公都迷上了赌博。从此，中午很少能看到你的身影，你越玩越上瘾，有时连班也不上了。一天傍晚，我下班后在门口于妻子聊天。看到你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走过来，我问你：“怎么了，路都走不动似的？”你说：“连着玩了三天三夜，输了1800元。”听了你的话，吓我一跳，劝你不要这样玩了，你当时答应了，以后却依然故我。很快你家财产荡尽，你还欠了不少债。以后，你我都失了业，我开了书社，你搞起了歌厅，酒店的经营，可是你无论经营什么都赔钱。记得你开酒店那年年末，你到书社看我，我问起你经营效益如何，你神情黯然地说：“给员工开完资，兜里只剩50元了。”不久，你得了一种怪病，每天晚上六点左右，你从胳膊开始痛，然后痛及全身，痛得满地打滚，几个男人都按不住，而到医院却查不出任何毛病。你曾对我说，在单位上班时，你有一次到果园劳动时发现一条母蛇，蛇被打死后，你用玻璃片剖开蛇腹，把里面的小蛇都弄死了，你的病就是你杀死的蛇来复仇呢。

     一天傍晚，我正与妻子在书社吃饭，妻子偶尔身外看了一眼，吓得惊叫起来。我顺着妻子的手势向外看去，原来是你正倚着窗外的大树看我呢。暮色苍茫中，你披头散发，眼光迷离。我向你招手让你进屋，只感到你周身寒气逼人。我问你最近病情如何。你说找遍了神啊仙的，可病就是不好。最近经人介绍到祥云寺呆了几天感觉挺好的，看来怕是要与佛结缘了。正说着，你忽然起身很慌忙地告别离开了。第二天你打来电话，说你昨晚在书社里突然有了要发病的预感，当时你意识还清醒，你唯一的想法是快些离开，不想让我看到你发病的样子。刚到家你就发病了，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折腾了几个小时。听了你的话，我只能默默发出人生祸福无常的感叹。

      05年的一天，遇到了单位原机关党支部书记，她向我说起了你的事。说你在祥云寺呢，快要出家了。她对我说：“在单位时，你俩关系最好，你去劝劝她吧！”听了她的话，淡淡的的惆怅笼罩于我的心头，我决定去看看你。那天到了祥云寺后，看到你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你对我说：“今天有位知名大法师前来讲经，寺里吃饭的人特多，所以今天工作量特别大”你还对我说：“一会我去与主持说一下，中午你就在这用斋吧。”看到你如此热心地为佛事忙碌，我知道所有劝说的语言都是多余的。用过斋饭，你送我到寺院的大门外，问我：“你是来劝我的吧？”我说：“我不劝你，就是来看看你，对你来说，身许佛门是积功德的事，我身为凡夫俗子，岂能做坏你功德的事？”这时我看到你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着。回家不久，听到消息，你在祥云寺剃度为尼，法号演及。听说举行剃度仪式时，你的亲人哭得泣不成声，唯有你神态特别安祥。从这天起，俗世里少了一个美丽女人，佛界多了一个虔诚的女信徒。去年我偶然遇到你，你青丝全无，身着灰色法衣，脚踏芒鞋。你对我说：“我几次梦到了你，我还问自己，这算不算六根不净啊。”

     在你疯狂迷恋于赌博时，我曾写过一首小诗：“轻轻地说声再见，默默地祝福珍重，该告别时就告别吧，别再让心灵欺骗心灵。戴面具的微笑使人疲惫，何不卸下面具彼此轻松。你依然追求你欢乐的世界，我依然编织我彩色的幻梦。没有叹息，没有怨恨，心海上隐约着爱的帆影。我要去寻找远方的绿洲，哪怕前面烟雨迷蒙.....”现在，你依然追寻着你的世界，我依然编织着我的梦境。道路与目标虽不同，终不过是殊途同归吧。也许真如你所说，一切皆是宿命。既然无法摆脱命运，就都以各自的方式，寻求心灵的那份慰藉吧。

     2013年3月4日